■江苏南京 胡剑明

南京的一位藏友告诉我，近日他在现场，看了日本的一次古玩小拍活动，见到上拍的一只清嘉庆官窑的印泥盒（图1），款识为“懋勤殿”。这件器物的最终成交价约合人民币385万元。藏友说，这个价格基本上与我们国内的拍卖行情相当。

这件印泥盒盖上正中，金彩方框内署“懋勤殿”金彩三字，遒劲有力，大有中国书法篆隶的意趣。海水纹间，一上一下两条金龙，围抱“懋勤殿”，上龙正脸，注视前方；下龙侧面，回首仰视。三指爪刚健有势，力拔山兮；龙尾丰润灵动，呈“如意”形。印泥底足凸沿上描金如丝，显为坚实。盒底中间，有青花正方形“大清嘉庆年制”六字三行款识，其篆书写得规整老到。放置时立体形象，圆润丰泽，非常可爱。

印泥盒也称印奁、印色池。文人用其蓄藏印泥，因宋以前用印一般为泥封、色蜡、蜜色、水色等，没有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印泥。宋以后，油印的使用系为了防止油料的挥发，遂以妇女存放水粉胭脂的瓷质粉盒，保存印泥，明代屠隆在《文房器具笺》中，将印泥盒列为专项。作为文房玩物，印泥盒形式不一，以扁圆矮小者为常见，内盛印泥处十分平浅。所用材料有玉、石、竹、木、角、漆、金、银、铜、铁、象牙等多种，造型各异，雕琢精妙，可用可赏，以瓷质者为最佳。古代印泥盒是宋代之后才有的，主要是以瓷质的居多，比如青瓷、青花瓷、钧瓷等。所以，前人有“印色池亦多，唯瓷器最宜”之说。

笔者曾在北京故宫博物院网站上，见到过一件清嘉庆“懋勤殿”款龙纹印盒（图2）。此器通高7.7、口径22.5、底径14.5厘米，是清宫旧藏。其介绍为：印盒扁圆形、子母口、圈足。盖面及器壁淡描青花祥云纹为地，其上各绘两条金彩五爪行龙飞腾于云海之间。底足内施白釉，署青花篆书“大清嘉庆年制”六字三行款。盒盖面正中金彩方框内署“懋勤殿”金彩三字。

所谓“懋勤殿”，位于紫禁城内乾清宫西庑，殿名取其“懋学勤政”之意，其中藏贮图书典籍。清沿明制，凡图书翰墨之具皆贮于此。此类官窑印盒，应该为当时殿内所陈设的御用文具，据说，至今盒内还残存有当时用过的朱砂印泥，估计早已干为陈迹。

懋勤殿，为古代汉族宫殿建筑。在今北京故宫博物院西南，与端凝殿相对。皇帝常在此读书，批阅奏本及鉴赏书画，今博物院藏书画每有“懋勤殿鉴赏章”。皇帝还经常与儒臣在此谈古论今，作诗赋词、铺纸研墨、挥毫丹青。殿内还收藏历代书画秘本。如《圣教序》帖，苏轼书《金刚经》，宋拓《皇甫碑》《淳化阁帖》《兰亭八柱墨迹》、阎立本《孔子弟子图》等，还收藏校刻了清代儒生蒋衡抄写的《十三经》全文。每年秋天， 皇帝宣召有关大臣，把那些确实罪大恶极又屡教不改、毫无悔意的罪犯名单呈前，用红笔在其名字下面加钩宣判死刑，然后交给刑部执行。

曾读《清史选讲》一书，书中有故事说，光绪曾因提出设立懋勤殿，使得慈禧听后大发雷霆。那是光绪二十四年，距离“中日甲午战争”结束，《马关条约》签订已经过了三年时间。因日本在不平等条约中狮子大开口，大举侵吞中国土地，引得西方列强纷纷效仿。

三年之间，英、法、德、俄等国纷纷利用强行租借地盘的做法，侵蚀我国领土，中华大地已经快要到被瓜分豆剖的边缘。在这种民族危机之下，许多进步人士纷纷上书要求变法，最终由光绪皇帝颁布《明定国是诏》，开启了中国近代维新变法的进程。年轻的光绪推动变法，其实是戴着镣铐跳舞。他一方面想尽快革除现有的种种弊病，另一方面又不可触犯以慈禧太后为首的旧贵族的利益，很难，但是他毅然行动。为了进一步夺取变法的主导权，光绪帝尽可能多地做着不同的尝试，包括礼部六堂官事件，启用军机四章京，召见和笼络袁世凯，以及重新开设“懋勤殿”等一系列措施。

史上，著名建筑都是有规制可循的，这个“懋勤殿”也一样。自明代开始，紫禁城中就已经有了懋勤殿这个建筑。据《清稗类钞》记载，“月华门北曰懋勤殿，在乾清宫西廊，屋五楹，为列圣燕居念典处。”康熙帝小时候，就曾在这里读书。但到同治年后，懋勤殿渐渐空置，成为南书房翰林作书的地方。而光绪这时候想起来要重开懋勤殿，并不是想效仿祖先，到那里去念书。真实情况是，光绪听了康有为、谭嗣同的建议，要设立一个“制度局”，或叫“议政处”，为“维新变法”弄一处办公地点。这就是借懋勤殿之名，行“变法”之实。

光绪先任命谭嗣同等“军机四章京”，想架空那些不受他指挥的军机大臣。而康、梁师徒建议设立懋勤殿，则是想彻底架空军机处。不过，以当时光绪的权力，对开立懋勤殿一事是不能擅自做主的。据康有为自编年谱的说法，“（光绪）令复生（谭嗣同）拟旨，并云康熙、乾隆、咸丰三朝故事，饬内监捧三朝圣训出，令复生查检，盖上欲有可据以请于西后也。”企图在慈禧太后面前蒙混过关。

然而，慈禧临朝听政数十年，早已夺取了大清的最高权力。等光绪带着“请开懋勤殿”的奏折到颐和园请示太后时，一下子就被慈禧看穿了。她大发雷霆，否决了这个请求。我们不知道慈禧发怒说了什么，但从有据可查的历史记载中，可窥见一些端倪。这就是，光绪这次觐见慈禧后，如惊弓之鸟，他立即给杨锐发了一道密诏，内容是：

“近来朕仰窥皇太后圣意，不愿将法尽变，并不欲将此辈老谬昏庸之大臣罢黜，而用通达英勇之人，令其议政，以为恐失人心……今朕问汝，可有何良策，俾旧法可以全变，将老谬昏庸之大臣尽行罢黜，而登进通达英勇之人，令其议政，使中国转危为安，化弱为强，而又不致有拂圣意。尔其与林旭、谭嗣同、刘光第及诸同志等妥速筹商，密缮封奏，由军机大臣代递，候朕熟思，再行办理。朕实不胜紧急翘盼之至。”

由此，光绪感觉到了后怕，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越过了某一边界，触碰到了慈禧的逆鳞，“维新变法”的形势十分急迫。因此，光绪在这道诏书中，语气有些急切和慌乱。果不其然，仅仅几日后，慈禧便突然从颐和园返回紫禁城，囚禁了光绪，并宣布“训政”，这场仅仅持续了百日的“戊戌变法”就此夭折。

史书、史迹，强权与金龙，都早已经成为久远的故事，但是，这只“懋勤殿”的印泥盒，依然健在、精致生动；海一样的历史，缩成了青花的海水纹，一上一下的两条金龙，也没能保住“懋勤殿”的万世江山。无论是注视前方、向往改革图新的龙，或是回首守旧的龙，都未能力拔山兮，挽大清于覆亡！

可是，这件描金双龙的“懋勤殿”文房器物，其立体形象，作为清代工匠的绝活儿，依然熠熠生辉；它作为收藏家眼中的瓷器精品，以完美的工艺述说着波涛汹涌，又圆润丰泽历史，供人们在收藏、把玩、研究的同时，多一份对悠久文化的崇敬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