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南京 王德安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发明瓷器的国家，明清时期以景德镇为标志的中国陶瓷生产达到高峰，以工艺精湛、品种繁多、纹饰精美、釉彩艳丽而闻名于世。

随着新航路的不断开辟，景德镇与欧洲的贸易，加深了欧洲人对古老中国的了解，在欧洲掀起了中国热，在十八世纪中叶达到高潮。王宫中开辟“中国室”，贵族以收藏和使用中国瓷器为时尚。

精明的欧洲商人不仅认识到欧洲人对精美的中国瓷器的需求，也认识到中国瓷器大多不符合欧洲人的生活习惯，他们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定烧。商人或使用者出图样，其造型、釉彩和图案都具有欧洲艺术风格。聪明的中国瓷业工人会在符合欧洲人审美观的前提下加进中国元素，这样既适应欧洲人的需求又弘扬了中国文化，使产品畅销欧洲，同时也繁荣了景德镇瓷业生产。外销青花瓷所表现的是外国风情，有历史事件，有宗教故事，有外国人物，也有异国情调，本文就搜集到的外销青花瓷器图片，剖析附着其上的中国元素。

图1为康熙年青花盘，画面表现1690年的“鹿特丹起义”或称“考斯特曼起义”。说的是1690年8月发生在鹿特丹的一次事件。考斯特曼因拒绝缴纳不合理的货物税，而与蛮横无理的税吏发生肢体冲突，导致税吏死亡，结果考斯特曼被判处斩首。这事激怒了鹿特丹民众，他们发起暴动，推倒了法院大楼，抗议不公正的判决。图为愤怒的民众拆毁法院的情景，有的爬上房顶，有的在下面用绳子拉，有的抡起大锤砸墙。起义场景原本刻在金属器皿上，景德镇的画工可能是根据金属器皿的画意复制的。但也不是完全照搬，而是有了些改动，如房屋的数量、人物的行为和四周的建筑垃圾等，并加入一些中国元素。盘子的边饰绝对是中国风格，四组开窗内分别画着象征长寿和永久的桃子和灵芝。突发的政治事件画入瓷盘是十分少见的，为什么“鹿特丹起义”能绘入瓷盘，说明这起事件非同小可，而且民众希望这起事件成为永远的记忆。

图2为乾隆年青花盘，盘中的人物为朱庇特即宙斯（Zeus）：希腊神话中的主神，第三任神王；科洛诺斯和瑞亚之子，掌管天界。他以雷电为武器，维持着天地间的秩序，公牛和鹰是他的标志。他的兄弟波西顿和哈德斯分别掌管海洋和地狱；女神赫拉是宙斯的妻子。图为朱庇特坐在鹰背上，手持雷电在行使他的权力。边饰画着似龙非龙的动物，这大概是画工添上去的中国元素。

图3为乾隆年的青花大盘，盘心绘的是德国宗教改革者、神学家马丁·路德。

该盘盘心上方马丁·路德两旁的小孩是天使童子，下方是马丁·路德在讲学。路德的头顶上画着一只鸟，画得像鸭子或芦雁，当然绝不会是这两种鸟，而应该是鸽子。天主教、基督教崇敬鸽子，源于圣经故事：上古洪水之后，诺亚从方舟上放出一只鸽子，让它去探明洪水是否退尽，上帝让鸽子衔回橄榄枝，以示洪水退尽，人间尚存希望。16世纪的欧洲宗教改革运动，赋予鸽子新的使命，使它成为圣灵的化身。新教徒鲁卡斯在一本书中写道：“耶稣在做祷告时，忽然天门洞开，圣灵化为一只鸽子朝他飞了下来……”在文艺复兴时期法国大画家丢勒的一幅版画里，圣母玛利亚的头顶上有一只圣灵化身的白鸽。宗教改革时期的绘画作品，常在宗教改革之父马丁·路德的头上画着象征天命的鸽子。

景德镇画师最善于画的鸟是仙鹤与芦雁，中国青花上画鸽子尚未见过，所以把鸽子画成芦雁也许是一种中国习惯。

图4是乾隆年的青花风光汤盆。画面上的建筑有明显的欧洲风格，而画法及边饰又是典型的中国味。

图5是乾隆年的青花大盘，画着一幢被称为伯利别墅的英国建筑，这是伊丽莎白一世时代的英国豪宅。画中虽然也有树木花草，但显然有点异国情调。有意思的是画中两只尾巴很长的鸟，一只在天上飞，另一只在地上觅食。这种鸟因尾羽长，形似绶带故名绶带鸟，又名寿带鸟、练鹊、一枝花。绶带鸟自古即被作为仁爱宽厚的象征，春秋师旷所著《禽经》上说：“冠鸟性勇，缨鸟性乐，带鸟性仁”，绶带鸟在这里就成为清代统治者的代言，因为它传达了乾隆皇帝“仁布天下”的思想。

图6也是乾隆年的青花瓷盘，主图画着男女两人，女子骑在牛背上，手持竹子赶牛鞭，男子手牵牛绳，像是小两口在调笑，又像是两牧童在嬉戏。妙的是女子竹竿上歇着一只鸟，使画面陡然生动起来。盘子边上画着四只狮子，这是英国埃塞克斯郡迈克尔斯都托堂纳撒内尔·加兰的纹章，所谓纹章就是识别等级的一种规制。最初是在欧洲的战争中出现的，当盔甲盖住脸部时借以辨别敌我。后来被装饰在盾甲和旗帜上，超越了原本的意思。纹章的内容与色彩都有标准和规定，使用在纺织品、碑石以至描绘在瓷器上，成为某家族和团体的标记。瓷器上的纹章根据订烧者的要求绘制，因纹章为多种色彩，一般在粉彩、斗彩等瓷品上绘制，青花难以表现丰富的色彩，所以这只瓷盘上中国风俗画与英国纹章的组合就较为罕见。

图7是康熙青花瓷盘，盘心绘西洋人物奏乐图，有穿着外国服饰、长着中国人脸的二男一女在演奏，两男子一吹长笛一弹琵琶，女的着长裙、弹扬琴。中国画师在表现洋人演奏的同时，不忘挥洒中国的山水人物，折沿处有扇形八开光描绘着典型的中国风俗：携琴访友、高士游赏、亭台楼阁、远山近水等。

本文用图多出于比利时爱国华侨吴培先生的藏品，吴先生多年斥巨资在国外收购外销瓷，并在如皋开设了外销瓷博物馆。众多藏品印证了中国和欧洲海上“陶瓷之路”的开辟和繁荣，不仅把相距万里之遥的中国与欧洲联系在一起，而且通过陶瓷进行了文化的交流与融合。外销青花瓷上的中国元素，就是这种交流与融合的典型体现。它展示了富有异域风采的西洋文化，同时也体现了中国发达和辉煌的制瓷业。吴先生的外销瓷收藏让我们更增强了文化自信，功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