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附庸风雅做“帆客”

●卓越兄

我小时被叫“大头海”。叫海,是因为爸妈相恋于海边;大头,或因吃错奶粉。为了不辜负这个“波澜壮阔”的小名,来深圳后我爱上了海上运动。

深圳有海,但因与香港毗邻,一出岸就是边防,海上运动一直滞后。深圳有个很大的国际赛事,叫“中国杯帆船赛”,乃十几年来借助民间之力,现为世界帆联大赛,推动帆船运动的普及。

当媒体人,人头熟,很容易找到玩得开的事和玩得欢的人。我在特区不想老,四处附庸“帆”雅。

帆船与游艇有什么区别?帆船之于游艇,好比赛车之于房车。一种是运动的,一种是休闲的。

帆船在比赛和训练时,靠船帆、缭绳与风的互动实现前行,只有在收起船帆后,才靠内置发动机的驱动靠岸。而游艇仅靠发动机驱动。

帆船,人玩船;游艇,船玩人。

港深拉力 无冕之善

十几年前,我认识一位叫于铮的朋友,与他帆船俱乐部的帆船选手出海操练、参赛。船老大本是做电信基台的,后来玩上了帆船,三条都以“龙”为号……“我们东北人有时候是不争馒头只争口气。但是玩船,让我学会了‘退一步海阔天空’。”船老大总是这么说。

每届中国杯帆船赛的第一个节目——港深拉力赛,我参与过六七届。拉力赛,刚好把在香港集中的各国选手连船“拉”到深圳主赛场。

在烈日下或暴风雨中,短要五六小时、长达八九小时。苦中作乐,既要克服天然挑战,又要征服自身的“翻江倒海”。

提前一晚在香港皇家游艇会办妥离港手续。2016年中国杯帆船赛拉力赛起航前,船老大于铮在位于西贡的白沙湾游艇会,谆谆嘱咐“90后”的船长:先保证安全,再考虑成绩。当日,独往独来的知名帆船人郭川从美国传出海上失踪的噩耗。

当天起航,风和日丽。中帆航海俱乐部派出“御龙号”和“逸龙号”两艘船,分别由香港老帅Chris和深圳少帅大Dee掌舵。途中大家有说有笑,但当大Dee发号施令,谁都乖顺得像“奴隶”。

帆船是靠天然的风作为动能,所以比赛的胜负很大程度就是那句具有贬义的成语——见风使舵。享受帆船,就是享受逆来顺行的快意。风在帆两侧产生的吸力和推力,使船侧向行驶;但中插板阻止船侧向行驶,于是,风力分解为两个分力,一个分力推动帆船向前行驶,另一个分力则使船向背风一面倾侧。

8时30分从白沙湾起航,10时30分从维多利亚港东部海域开跑,才3—4节的风力,船几乎“碎步”摇行。到了午间,风渐大。

我这条船的队友都是“阳性”。上头骄阳似火,下方阳气四射。然而结果却很不阳刚,尽管我们在本组别中名列第一,但在规定的400前未能冲刺(仅差10分钟),与同组别船队“全军覆没”。

从扬帆到归航,烤了九个钟的“阳光浴”,到头来“一场空”。或许是老天的安排,让失意的队友重拾快乐。一支德国船队在泊靠深圳时,因马达故障,无法靠动力前行,老外们向我们求救。

船长大Dee借助来自企业的帆友David的翻译迅速明白了德国人的意思,通过缆绳传递善意。队友们也借助这小小的施予,甩掉了无功而返的苦闷,暖了凉一大半的心。

维港问鼎 与有荣焉

周六,上“刀山”,我发动好友去香港行山;周日,下“火海”,我被发动去深港海域参加帆船赛。玩帆,其实是我的“阳谋”:经营自己的斗志。

2017年夏,某周日的香港海域不给好脸色,狂风骤雨,风速最高时达到20节之巨。节是船计量速率的单位,英文为knot,相当于船只或飞机每小时航行的海里数。1节的速度为每小时1.852千米。16世纪,为了计算船的航行速度,水手们想出办法,在一根长绳上打很多结(knot),然后在船尾随水流放下,通过计算一定时间内冲走的结的个数来计算船速。

这天一大早,在白沙湾,风速20节,浪高达3米。茁壮成长为船长的阿飞,在大风大浪面前,发挥大善,把雨衣让给了我,自己穿短衣短裤,斗风抗雨。

“卓越兄,shut up!在船上少废话”“卓越兄,把相机收起来”……船长听似出言不逊。

参赛的J80级帆船,是向白沙湾游艇会租借的。J80,船身长26英尺,因为船身小,在大风大浪中特别敏感。

风浪把我等高高“举”起,帆船侧成80度前行。

帆船驶航时,为了充分利用帆面积和强风取得更大的帆动力,一方面使帆船按预定方向行驶,同时又要保持帆船的平稳航行,减少横倾,这时可把船员分布到上风舷一侧,称为压舷。

船长发出“taking”(主帆转向)的指令,浪起浪伏,船侧身前行,我端起微单,不管死活,捕捉瞬间,屡遭喝止。

有两次,我被命令从一边迅速转坐到另一边,因手持相机,没抓住绳索,被弹回。风太猛,屁股几乎越出护边的钢绳,好在船老大的一只粗手把我抓住,否则跌落海中去喂鱼了。

“人少,你只能照顾自己。相机收起来。”危急时,船老大语气也硬了八度。

Chris是中帆航海的资深船长、老教练,唯一的香港籍帆友,一直沉浸于帆船文化,经验老到,这次在甲板上幕后总指挥、主帆手。他与裁判组对话,了解比赛的瞬息;判断竞争对手的动向,发现绕标的位置;商讨战术,压住挑战者的上风……

船上唯一对我最和善的,是一位叫舒放的兄弟。在海上三个多小时,他几乎不能把控自己。因为晕船,他蹲着吐、趴着吐、躺着吐。

怪了,他“翻江倒海”的挣扎,几乎不被师傅谴责,因为每一个“摸爬滚吐”的姿势,都与命令下的压舷严重合拍。我把他的动作拍下来,想做个片配上《波尔卡交响曲》,取名《“摸爬滚吐”快速波尔卡》……“拿第一了吧!”这家伙奇迹醒来,惦记着集体荣耀。

船老大大名里的“铮”,我诠释为永远争金牌,从来当老二。奖状奖牌里,八九成是亚军。但这次,终于甩掉“只当老二”的“魔咒”。颁奖时把冠军帽子戴在我的头上,把印有“1st”的两面三角奖旗收于囊中。

在海上,使的是见风使舵的力,讲的却是逆来顺受的理——这是我附庸风雅做“帆客”之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