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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舞者

■倪怡方

每当在综艺节目里看到那些年轻演员载歌载舞、各展英姿,我时不时也会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站起来手舞足蹈、放声高歌,此时此刻,仿佛时空穿梭,我又回到那如梦如幻的少年时代……

那年,我跟随父母亲从省城来到漳州地区华安县的一个小山村落户,这个村庄四周都被巍峨的群山环绕着。村办小学设在一座长方形的土楼里,那里面还住着不少农家。当时我上小学四年级,妹妹才一年级,姐姐来的时候就是初中生,自然去了公社中学。

小学成立了文艺宣传队(简称文宣队),我和妹妹入选了,很快我就成了其中的一名主力队员。我们当时排练节目都是利用下午下课的一两个小时时间,演出自然是在晚上。先是在生产大队土楼旁边的戏台上表演给村民们看,后来还延伸到偏远的生产小队(自然村)去演出。

印象最深的是一次晚上去海拔七八百米、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尖峰生产小队演出,我们一群小伙伴在几个老师的带领下,一人一支手电筒,在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身旁都是茂密的草丛和挺拔的松树,偶尔还会传来几只不知名的怪鸟的叫声,心里直发毛的我们只有边走边大声唱歌为自己壮胆,几个老师一前一后地护着我们,还手握小竹竿不时拨打前方的草丛,担心会有毒蛇窜出来。那一晚,我们表演得特别卖力,也收获了村民们的阵阵掌声。记忆中,演出结束时村民为我们准备的那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咸稀饭,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最美味的一顿夜宵。

小学文宣队的乐器没几件,除了二胡、板胡、笛子,还有一架扬琴。我和妹妹也是在这个时候经过老师的点拨学会给自己化妆,先在脸上打一层薄薄的粉底,然后在脸庞上涂抹胭脂,嘴唇上再点上一点红唇膏,用嘴唇咂巴咂巴,整个嘴唇就红彤彤的了,而画眉毛自然是女生画弯弯的柳叶眉,男生画粗一点的箭眉,演出结束后用老师发的白纸蘸水洗一洗,再用手帕擦干净。

我表演过京剧《沙家浜》里的新四军指导员郭建光,曾经字正腔圆地唱道:“朝霞映在阳澄湖上,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也反串过地主老财,在《忆苦思甜》节目中穿着小马褂、戴着瓜皮帽,拿着文明棍粉墨登场,最后被翻身得解放的百姓们打倒然后押出去正法。还记得在表演《扬鞭策马送粮忙》的群体舞蹈节目中,我使出自学的绝活——口技,发出有如马儿的嘶叫声,引发台下观众的一阵惊讶,过后,老师和同学们好长时间里也对我的临场发挥赞不绝口。

上了初中,我来到公社中学,也和姐姐一起成为中学文宣队的一员。我们表演的场所更大(公社大礼堂)、观众更多(周边各大队的群众)。学校文宣队的乐器比小学多了好几件,最高级的就是音乐老师的手风琴,他也是文宣队的组织者兼导演。记得他给我安排的角色是舞蹈《山丹丹开花红艳艳》里的红军旗手,随着音乐响起,我第一个高举着红旗伴着节拍一步一步迈向台前,然后姐姐她们几个女红军扮演者逐一侧身翻跟斗出场,在舞蹈高潮部分,我站在队伍后面的正中央挥舞红旗,这个角色让我着实过了把瘾。

也有让我沮丧的时候,一是导演老师给我一个小剧本,让我在短时间里自演一个独幕剧。我内心对这剧本不感兴趣,台词是背熟了,却一直入不了戏,到了上台表演,也是索然无味地像个木头人似的把台词念完,结果观众一点反响也没有,老师也很不满意,我自己闷闷不乐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这个节目也就无疾而终了。二是我还曾经想向文宣队一位叫清杰的大哥学拉二胡,可是几次三番不得要领,只好半途而废放弃了。

还有一次,音乐老师在我们班上课时,突然心血来潮,让我在全班同学面前独唱《西沙,我可爱的家乡》这首歌。当时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胆怯加上害羞,老师用手风琴起了几次调,他还带头先唱了几句:“在那云飞浪卷的南海上,有一串明珠闪耀着光芒……”可我一张口就卡住了,高低都唱不出来,老师摇摇头只好作罢,教室里同学们低声议论,有的还笑出声音来,当时如果地上有缝,我估计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说来奇怪,下课后,我跑到教室后面的小山坡上,却一口气把这首歌完完整整地唱完了。这件事,让我懊丧了好一阵子。

初二年回到泉城,这儿中学里“高手如林”,我这个山区中学来的“土包子”被自然淘汰。一段时间里,只有看着学校文宣队的红男绿女们成群结队,呼啸而过,自己只有调整心态,悄无声息地淡出以往熟悉的舞台,从一个曾经的舞者自觉转换为一个默默无闻的观众。

再后来高中毕业,直到参加工作,几十年风风雨雨过来了,有几次,我也曾想重登一次舞台,再现往日的风采,但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最终还是放弃了,留下了些许遗憾。

是啊,岁月从不曾停下它匆匆的脚步,昔日的花季少年如今也已两鬂染霜。只是我偶尔还会梦回舞台,抖擞精神,唱起《智取威虎山》里那段铿锵有力的歌词:“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