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里,季节变化的节奏快得让人惊讶。这不,清明刚刚过去,谷雨紧随其后而来,那一阵阵隆隆雷声,伴着“随风潜入夜”的那一场场春雨,正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大地的模样。
我站在小区公园的芳草地上,放眼望去,但见园里满树的紫荆花开得正艳,枝头鸟儿嬉闹,白色的小粉蝶在草坪上欢舞,好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色。不经意间,我瞥见微风中簌簌飘落的叶子,一种春天正从指间悄悄溜走的伤感竟莫名滋生。
时光蹁跹,七年前当我签批完办公桌上最后一份文件,打包好私人物品和书籍,接过那本小小的退休证,看到电梯间里探出的一个个簇新的面孔,恍然惊觉自己已经走完了人生一段关键性的路程。
回首往昔的日日夜夜,很是怀念从教的那几年美好时光——自己捏着粉笔头在三尺讲台上侃侃而谈;台灯下,一边为在襁褓中的女儿冲泡奶粉,一边挥汗如雨修改教案,批改作文、试卷;清晨,伴着自行车叮叮当当的铃声赶往学校,黄昏,披着一肩晚霞归家,耳畔仿佛还回响着年轻学子的欢声笑语……
从政后几十年光阴似箭,我书桌上的文案渐渐摞成小山。夜阑人静时,一杯浓茶往往喝到无色无味,钢笔尖在稿纸上不时滑动,窗帘缝隙里透过启明星闪烁的光芒,偶尔伏案小憩,用冷毛巾擦拭一把,抖擞精神重新再战江湖,大功告成后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窗外,七年前家人亲手种植的辣木子树早已长得高大挺拔,从蜜蜂环绕家门口的蝴蝶兰花采蜜中偶然得到启发,不甘寂寞的我,搜罗经典,埋头苦读,收拾笔砚,重操旧业,先是千把字的豆腐块文章刊于《泉州晚报》,接着是万把字短篇小说刊于区级文学刊物,再是八九千字游记上了《泉州文学》期刊。而今短短数年,收获颇丰——已有一百一十多篇文章见诸报刊。
一时间,亲朋好友祝贺的电话、微信让我应接不暇,银行窗口领取稿费时女服务生的笑靥,妻子、女儿戏说老树发新芽的打趣声也让我不禁有点儿飘飘欲仙,如在云里雾里。冷静下来,仔细观察,才发现周边竟有那么多著书立说的成名作家,更有不少屡获征文大奖的佼佼者,始觉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自己犹如井底之蛙,顿感羞愧难当。
暮春的风裹着柳絮来访。我的书橱里有本泛黄的《文心雕龙》,记得扉页上有父亲苍劲的赠言:“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自己的日记本里也曾写下过“多读,多思,多看,多写”。如今终于懂得,退休不是休止符,而是将前半生的墨汁重新研磨,在夕阳里调出新的光泽。那些曾经被岁月揉皱的往事,将会化作我笔尖下的云烟,在纸上游走成为律动的山峦。
谷雨茶在透明玻璃杯中缓缓舒展,茶烟袅袅,勾勒出往事的轮廓。女儿不久前快递寄来韩江的《素食者》,扉页上写着:“献给永远年轻的爸爸!”这行娟秀小楷让我忆起她儿时在作文本上写过的一行句子:“春天永远不会逃走,它住在爸爸的钢笔里。”此时此刻,我忽然明白了一个浅显的道理,原来紧紧攥住春天的尾巴,不过是让我们学会如何与时光温柔地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