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 苌乐 尹钊 金光

中国铜镜的制作始于青铜时代，与人们相伴已有3000余年。在古代，铜镜虽然是日常生活中用于照容的实用器，但随着镜背花纹设计的审美与装饰技巧的多样化，铜镜的功能与实用性往往被悬置与遮蔽起来，更多地在收藏里被看成是具有历史感与文化沉淀的艺术品，如我们能从镜背上品鉴古人眼中千姿百态的虎：四虎纹镜中的虎威风凛凛、四神博局纹铜镜中的虎轻盈飘逸、永和元年镜中的虎端庄威仪……铜镜上的虎图案是一种与人温馨的共在，并与人发生着心理、情感与文化上的交流与对话。

铜镜中的虎图案象征着原始图腾。战国时期虎纹镜（图1），陕西省凤翔县博物馆藏，桥形钮，内区饰三虎纹，皆回首卷尾，外区饰五虎纹，竖耳卷尾，作追逐状。这面铜镜中的虎皆双目圆瞪，目光如炬，肢体矫健舒展，神态威风凛凛中略带警觉。连续重复的虎图案呈中心对称分布，使这面铜镜除了威严霸气之外更显深沉严谨。在暗藏老虎的蛮荒环境中建立家园，老虎的勇猛、强壮与危险， 成为先民渴望而又惧怕的特质，人们将虎当作图腾，这种图腾元素就一直延伸到战国的铜镜中。

铜镜中的虎图案象征着勇猛威武。战国时期四虎纹镜（图2），上海博物馆藏，桥形钮，圆钮座，四虎作高浮雕，横置于同一方向，虎头对着钮座，并用嘴咬住。虎头饰细绒毛，躯干饰雷纹，此镜具有三晋地区铜镜风格。此镜中的虎头大而圆，脖子短而粗，四肢十分粗壮，工匠用舒展的曲线表现出爪弯曲而有力、腰稳而灵活，身上覆盖的雷纹更表现出由自然赐予虎的力量勇猛且不可侵犯，四虎衔一钮座的姿态隐隐潜藏力的角逐，使得铜镜整体呈现“动势之气”。

这面铜镜充分表现出虎的雄伟的体态，头圆，吻宽，眼大，颈粗而短，几乎与肩部同宽，肩部、胸部、腹部和臀部均较窄，呈侧扁状，四肢强健，雷纹则表示出身上的深色条纹，这勇猛威武的身体使得虎在捕食时异常凶猛、迅速且果断。铜镜中刻画的虎姿态传神，显得仿佛要立刻扑上去争斗撕咬一番。这种表现虎勇猛威武的方式体现了中国不同于西方的绘画与艺术的一个特点：中国艺术不仅强调一般的视觉与审美表现，还特别突显意象、意境与民族精神特质的生成性关联。工匠从虎的精神性特质入手，“一山不容二虎”，勇猛威武的四虎相遇更显气氛一触即发，揭示与阐释了虎图案的动势之气。通过对虎健壮身躯的描画与气韵表现，沉雄浑厚的虎被注入一种冲劲，从而透露与彰显出一种内在的生命活力。

铜镜中的虎图案象征着正义权势。东汉时期青盖龙虎纹镜（图3），湖南省博物馆藏，圆形，圆钮，圆钮座。主纹为环钮对峙的龙虎纹，外饰一周铭文：“青盖作竟四夷服，多贺国家人民息，胡虏殄灭天下复，风雨时节五谷熟，长保二亲得天力。”内区饰浅浮雕龙虎纹，外区分别为短线、锯齿、水波和弦纹组成的纹带。“青盖”指青色的车盖，汉制为太子、皇子所乘之车，这里借指帝王。在中华文化的历史发展中，龙是无上权威、无穷智慧的象征，但在标志皇权正义与权威的系统形象中，虎的地位仅次于“龙”。龙为君，虎为将，龙虎结合意味非凡。这面铜镜中的虎一方面体现对统治者的权力的敬畏与崇拜，另一方面象征统治者具有像虎一样的正义与力量。在中国纪年铜镜中也有虎的身影，如元和元年镜、永平元年镜等，虎图案皆象征着正义权势。

青盖龙虎纹镜中的虎与虎符的虎都显得端庄沉稳，其气质与其他含虎图案中的虎不同，如与四虎纹镜中虎蓄势待发的姿势与神态各不相同，且它们的姿态是不可相互替代的，因为它们从各自的角度表达着特定的象征意味，这正是中国铜镜的精妙之处。

铜镜中的虎图案象征着驱邪避灾。西汉时期长宜子孙四神纹镜（图4），安徽省天长市博物馆藏，圆钮，柿蒂纹钮座，蒂叶间篆书铭文“长宜子孙”，座外饰射线纹，平素凸弦纹。主纹带为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及天禄、辟邪、奔鹿等，四个柿蒂座乳钉纹将主纹均分为四组，环主纹带两边饰射线纹。镜边环饰双勾波折纹、点状纹。窄平素边。“长宜子孙”是中国旧式大家族式家庭的家长常有的观念，即希望自己的家业能被世世代代继承，并且让子孙永远保持着发达兴旺的大家族式的生活。铜镜中的虎象征着驱邪避灾，且铜镜中也有青龙，在中国四圣兽中，白虎经常与青龙相提并论，成为降服鬼物的重要组合，所谓“云从龙，风从虎”。

铜镜中的虎图案象征着神兽。东汉时期仙人龙虎镜（图5），浙江省博物馆藏，圆钮，圆形钮座，纹饰以四乳钉分为四组，两组为神人，旁有羽人，一神人边铸有“王女”字样，另外两组分别饰以青龙、白虎。镜缘饰云纹。

铜镜中的虎图案象征着时空与五行。北朝十二生肖四神镜（图6），洛阳市博物馆藏，圆钮，圆钮座，钮座外环布浮雕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在双线界格内雕十二生肖像，其外饰锯齿纹一周。此处的虎周身围绕祥云，做扑、腾状，前爪高抬、后爪低迈，用灵活的曲线表现出虎的四肢粗壮、腰柔韧而有力。铜镜整体显得外形规整、圆润，纹饰繁密复杂，且善于以线描形，塑造的形态鲜活传神，带有诡谲浪漫的气息。

战国时期铜镜中虎的图案多雄浑庄重、端庄威仪，如四虎纹镜中的虎身披雷纹，华贵绚丽又不失典雅。错金银狩猎纹镜（图7），日本永清文库藏，镜背饰三组两两相对的连体龙纹，龙纹间配置三组配饰，一组为身披盔甲、持剑握缰的骑士，欲刺一张牙舞爪的猛虎；一组为两兽搏斗；另一组为一双展翅的凤鸟。我们可以看出此时的纹饰已从过去奔放的粗花，变为工整的细花，并向图案化方向发展，已无神秘色彩。这和当时王室衰微而诸侯、大夫及家臣势力不断壮大的形势相吻合，青铜器已不再只有一家独享，渐渐揭开神秘的面纱。

汉代有许多铜镜含虎图案，虎的气质比战国的更显多样化，有的勇猛威仪，有的轻灵飘逸，有的质朴古拙，但都体现一种“动势之气”，腾跃之间都带着跃跃欲试的姿态。龙氏神兽镜（图8），安徽博物院藏，神兽由龙、虎相对，变化多端的曲线条显出虎身形的灵动矫捷，似乎要一跃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