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位于安海古镇三里街的百年老屋,多年来已是一个“空巢”,成为一个装满记忆的“纪念馆”。在每年的传统民俗节日和先辈的诞辰纪念日,我们都会回到老屋去祭拜。今年农历四月廿四,是奶奶的诞辰纪念日,我和兄弟们按时集中去老屋上香祭拜。
走进老屋空荡的房间,熟悉而亲切的老家具陈列依旧,忽然间,我的双眼被阁楼上一架布满灰尘的摇篮吸引,瞬间勾起我一段美好的儿时记忆。这架摇篮,曾是我小时候的“安乐窝”。
这架摇篮由两部分构成,底部架子是木质的,架子底部由两根弯弯的木梁置于地板,上半部是竹编的蜂花格的巢笼,形状犹如一艘小乌篷船,只要轻轻地摇着或踏着木架,摇篮就开始摇起来,不出一刻工夫,吵闹的婴儿即安静地入睡。配套的竹轿车,设计也十分精巧,底座安装有四个木轮子,一块竹编桌面,推过来是座椅,推过去则是站桶。
小时候听奶奶讲,这架摇篮是我父亲出生后添置的,可以说是当年家里一件重要的家具。弹指间,刚好100年,这架摇篮保育了几十个婴儿,父辈四个兄弟、我四个兄弟、堂兄弟姐妹们以及儿侄辈……
1950年,奶奶喜抱金孙,摇篮轿车装饰一新;1975年奶奶喜抱曾孙,她立即重新装扮摇篮,买来色织帐罗,缝好纱帐,用各色碎布精心缝制了一条几何图案的小花被,俗称“八宝被褥”,还在摇篮里面吊了一个红色的香囊,祈佑小宝贝健康成长。
摇篮不停地摇动,婴儿一个个健健康康地长大,家族也越来越兴旺。当年,摇篮闲置时,亲戚、邻居也会来借用,归还的时候,还会送上一包糖果作为回礼。
望着这架布满年轮的摇篮,奶奶的故事在我眼前浮现。
奶奶施氏乌蕊,生于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奶奶个子不高,杏腮桃脸,脾气温和,话音轻柔。家里珍藏有奶奶和姑姑、父亲合影的老照片。照片中,时年28岁的奶奶,穿着大褂绣花套装,雍容华贵。
奶奶有一手绣花好手艺,白天她绣花缝衣,晚上则加工金纸。在艰难的日子中,奶奶奔波于市井,从未让一家人饿过肚子。随着父辈们长大成人,生活渐入佳境,奶奶就专心做慈善了。
我是家里最小的,奶奶出门都带着我,牵着奶奶布满青筋的手,初一、十五到龙山寺门口(当时寺庙封闭)上香。每年春节,正月初一到南天寺(石佛寺)、初二到灵源寺、初三到水心亭……步行一趟来回有20多里路,奶奶也不觉得累。
奶奶有一串宝贝菩提珠,108个小菩提籽和一个大菩提籽,大菩提籽中镶嵌着一颗水晶珠。菩提珠长年累月地转动,如象牙般的温润。平时在家里,奶奶就静坐于古长椅,左手不停地转动菩提珠串,口中默念佛经。
当年,奶奶还喜欢玩“四色”牌,即使卧病在床,家里人也都尽量挤出时间,招呼来几位老邻居,在床前陪奶奶玩几盘。
1976年正月初一,奶奶在家里打饭时摔了一跤,她的“鸡角碗”破成两半,自此一病不起。12月13日,奶奶握着她心爱的菩提珠串驾鹤西归。
摇篮是一件普通的民俗家具,农耕时代子女众多,每一家都有着一段养儿育女的美好记忆与艰辛经历。奶奶在困境中作为一家之主,栉风沐雨,勤俭自强,用善良的心撑起了一个家。
奶奶的摇篮,如今已完成其使命。这架摇篮,刻画出奶奶不平凡的一生,蕴含着人生的真善美,传承着优良家风,是我们家的传家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