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周惠斌

龙，是中国古代神话中的动物。《说文解字》中说：“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它“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宋代罗愿《尔雅翼》），与凤、龟、麒麟并称“四灵”。

在我国传统文化中，龙蕴含着神秘和威严，代表着权力和气势，寄寓着吉祥和荣誉，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和智慧。龙在民间是祥瑞的象征，在庙堂是帝王的化身，是中华民族的图腾之一。

现代著名画家齐白石、徐悲鸿、张大千都曾经精心描绘过龙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形象，表达了他们对龙的认识、理解，以及对龙的崇拜和敬畏之情。

齐白石轻易不画龙

齐白石是我国现代最负盛名的画家之一，绘画题材广泛，花鸟、山水、人物无所不能，但笔下却很少涉及龙。他曾在《白石老人自述》（张次溪笔录）中说：“二十岁以后，弃斧斤，学画像，为万虫写照，为百鸟传神，只有鳞虫之龙，未曾见过，不能大胆敢为也。”齐白石博闻强识，可是对于未曾亲眼见过的东西，下笔总是慎之又慎，因此，他的作品中难得一见龙的形象。

然而，北京画院收藏的齐白石《十二属图》中，却有一幅《云龙》图，让人叹为观止。

收藏爱好者关蔚山特别喜欢齐白石的作品，曾一度请齐白石画一套十二生肖。但齐白石跟他并不熟稔，就借口说龙是民间的虚构之物，他没有见过龙，自己不画未见之物，所以婉拒了关蔚山的请求。关蔚山并未放弃，通过画店每年向齐白石订购两三张画，用了整整四年时间，最终集齐了一套十二生肖画。1945年，齐白石欣然为关蔚山题写了“十二属图”封面。

《十二属图》技法完备，水墨为主，略施色彩，没骨法、勾勒法兼而用之，寄寓了画家丰富的想象和情感。《云龙图》中，齐白石一反传统绘画作品中表现怒目瞪眼、张牙舞爪、威武勇猛的巨龙形象，满幅构图，画面大部分空间晕染翻滚的乌云，意在烘托龙的活动氛围。巨大的龙首在浓云之中闪现而出，双目圆睁，焦墨点睛；其角其眉，颇有几分卡通意味；龙须飘逸，龙嘴之下，一道水光倾泻而下；两只三爪龙足，上下对角，隐约可见，为画面纾解了凶猛之气，平添了几分童趣，尽现安宁和祥瑞之相。整幅作品疏朗简洁，云烟翻滚，浓淡相间，充分表现出巨龙灵动活泼的气势和尊荣高贵的神韵。

齐白石以龙为题材的画作极为罕见，但绝非仅有。早在《十二属图·云龙》问世之前，齐白石曾于1922年创作了一幅九尺巨屏《云龙图》，赠予民国时期政要曹锟。画面上，神龙矫捷腾空，龙眼圆瞪，口喷云水，如湍流倾涌，行云布雨，若隐若现。1936年，齐白石游蜀期间，亦曾作过一套十二生肖图，但该套册页现仅存《墨山羊》一图。

徐悲鸿三绘生肖龙

徐悲鸿以善画“奔马”享誉海内外，笔下之马，俊美健硕，潇洒奔腾。其实，徐悲鸿的其他动物画作，也毫不逊色，不论是凶猛威武的猛兽猛禽、乖巧温和的家畜家禽，还是祥瑞喜气的鸣鸟飞禽，无不形神兼备，各具神韵。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徐悲鸿曾三绘《十二生肖》册页，三次精心摹写威严神秘的龙，遣兴抒怀，意趣盎然。

徐悲鸿最早创作《十二生肖》册是在1939年，每页10.5×11.8厘米。该册页造型精准，笔墨细微，是目前已知徐悲鸿构思酝酿十二生肖题材的尝试之作。后为新加坡私人收藏，被称为“新本”。1945年冬，徐悲鸿在重庆磐溪沙坪坝中国美术学院绘制的《十二生肖》册，每页33×35厘米。该册页由徐悲鸿送交前妻蒋碧薇，被称为“蒋本”。画作内容基本延续了“新本”的样式，但整体略显沉闷。1946年5月创作的《十二生肖》册，每页28×37厘米，由徐悲鸿赠予女弟子张蒨英，故被称为“张本”。该册页笔墨轻松，是徐悲鸿画稿中难得一见的温馨之作。

三套册页，画面的前后顺序皆按十二生肖次序排列，整体构图巧妙，造型准确，设色淡雅，形神毕肖。最值玩味的是，三幅《龙》的构图、造型和形象基本一致，虽然创作时间不一，心绪有别，然而情怀始终，神韵俱在。画面上，以墨色表现光影，乌云翻卷密布，干湿浓淡，层次丰满。线条勾勒龙头，流畅劲健，刻画精细；浓墨画眼，豪气勃发；龙须飞扬，纤毫毕现。笔下之龙正纵横驰骋，呼风唤雨：龙驭云端，腾飞而至，口吐水柱，如在嘶吼，淋漓尽致地展示出龙的威严和力量。龙身则虚淡简化，或如斑纹，或如鳞片，粗细有致，虚实相间，龙足初现，隐隐约约，不仅取得了画面的平衡，而且给人一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之感，充满强烈的艺术震撼力和感染力。三幅《龙》图，将西方古典绘画的光影写实技法，融入中国传统国画含蓄隽永的写意表现中，笔法精湛，富于变化，文人气质蕴藉，堪称“大师画小画”的经典之作。

张大千画龙贺新年

张大千是20世纪中国画坛最具传奇色彩的国画大师，兼顾传统和现代，融会东方和西方，晚年将抽象表现主义同传统国画有机结合，形成泼彩、泼墨的独特风格，享有国际声誉和卓越地位。

张大千精山水、善人物、工花鸟，但有关龙的题材很少涉猎。2004年，北京翰海迎春拍卖会《张大千珍品》专场中，曾出现一幅《云龙图》，他在画作的题跋中写道：“作龙为不易之事……元明时少画龙者，至清则更无能……余生平作龙甚少……”不过，即便偶尔为之，照样令世人惊艳不已，他因此自诩道：“此帧为生平得意之作耳。”后又补款“能不露一手乎”。

1964年，张大千侨居南美巴西的“八德园”，农历甲辰龙年到来之际，他特意创作了国画《云中龙》（水墨纸本，24×34.5厘米），并将它制作成贺年卡，印制后寄赠海内外亲友。画面上，水墨氤氲，一条飞龙乘风而至，冲霄而上，腾跃旋舞，鳞甲张动，须眉毕见，精神抖擞，穿梭云间。龙爪龙尾则在密布的云烟中若隐若现，霹雳擎空，云行雨施，气势恢宏。整幅作品构图巧妙，线条流畅，用墨华滋多变，浓淡浸润，赋予画面强烈的动态质感和生命活力。画面左下方，题写“甲辰新岁百福，爰”，钤“张爰长寿”朱文篆书印。

张大千后来又委托友人，以国画《云中龙》为母本，采用木版水印进行复制，以木刻技法，展现中国水墨气韵，制作了限量版画《甲辰神龙》（21×31厘米）共50张。版画将原作的设色由黑白改为橘红，经反复套红，多层堆叠，颜色夺目，红云赤霄，浸染满天，将国画浓淡多变、干湿有致的墨色效果，表现得淋漓尽致。隐藏在橘云中的橘色神龙，并没有因色调相同而被掩盖，反而在橘云如盖的渲染下，肌理斑驳，凸显出威严的神态、矫健的身姿、神秘的形象。张大千还按照西方版画传统，在画面下方，用铅笔亲笔签上自己的英文姓名“D.C.Chang”和限量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