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故里的老鹰山很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山鹰,加上位于城区,山上有烈士陵园和健身休闲设施,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小城居民向往的“布达拉宫”。隔条马路对面就是诸暨中学。20世纪80年代末,我从外地转学来到诸暨中学,度过了近两年的高中生活。
班主任吴岳青老师的家是栋靠山的自建房。浅灰色的铁皮大门,斑驳的水泥毛墙上还有常青藤爬过的踪迹,房前屋后松过土的一块块小小空地上长着各种时令菜蔬,青菜、萝卜、番薯,绿油油一大片,沿着一段弯曲的泥路就到后山,几棵粗壮的野樟躲在灌木丛中直直地刺向天空。池塘里几尾锦鲤悠闲地游过,像在迎接我这个陌生的访客。
“欢迎回家!”吴老师站在门口微笑着说。还是那熟悉的乡音、笔挺的腰板,让人称奇的是他晒黑的额头上居然没有一般老人常见的皱纹,只是花白的头发下多了缕以前从未有过的山羊胡子,如同一位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
记得到诸暨中学报到的那一天,母亲陪我走进教室向班主任问好。“他妈妈真漂亮!”不知哪位同学嘀咕了一句。话音刚落,本来安静的教室变得喧闹起来,我顿时羞红了脸。“请大家像兄弟姐妹一样照顾新来的同学。”班主任并没有训斥,反而和同学们一起笑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吴老师。
诸暨中学是所省立重点中学,同学们多是来自各地乡镇的学霸。那时,“知识改变命运”等理念一直激励着我们,老师们也总想让学生多花点时间学习自己教授的课程。但在我的印象中,除了课堂和实验室的正常教学外,吴老师从不利用班主任的特权给我们“开小灶”。往往晚自修铃声一响,大家就不约而同地从寝室走向教室,静静地看书、做作业。
记得10多年前吴老师联系过我,说女儿即将出国留学,行前想来绍兴走走看看。我问去哪些地方?老师说租条船体验一下水乡风情就可以了。那时我刚调进鲁迅纪念馆,就安排了一条乌篷船陪老师父女同游环城河。一路上老师兴致很高,给女儿介绍这介绍那,仿佛要把整座江南古城都塞进女儿的行囊中。
“我年轻时在绍兴师专读的大学,故地重游,变化不小。”老师说。我想,这也许是老师陪女儿来鲁迅故乡寻根的原因吧。
“我躺着,听船底潺潺的水声,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桨声橹影中老师随口吟出鲁迅小说里的名句,我有点吃惊。老师教的是化学,并非中文,莫非对文学情有独钟?我告诉老师自己在纪念馆主要从事鲁迅文化宣传,用文学的方式让鲁迅思想更接地气,所以老师教的那些化学方程暂时用不上了。
“那也未必,不是说以文化人吗?人生如化学,我倒觉得这个化学反应是不容易做到的,就像你在做的一些工作。”老师说。“其实我更多是在渡自己,至于他人,各有各的活法。”我如实相告,也不知道老师对我的回答是否满意。
多年不见,老师还是精气神爆棚。我把自己新出版的《借光集》送给老师。老师微笑着接过了书,顺便带我参观了他的书房。这是间朝南的小屋,墙上一张世界地图格外醒目,靠窗放着一张木桌和一把木椅,一个老式竹书架上插满一本本大部头的书。我凑近看了看,几乎全是有关营养、医学、武术、物理方面的,很多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这些是我的‘养生宝典’。”见我一脸懵,老师笑着解释。交谈中得知,老师退休后过着田园牧歌式的农家生活,除了每天闻鸡起舞、以武健身,多年前他就开始探索如何延缓身体的衰老,为此他不仅自学医学院校的专业课程和一些养生方法,还研究起物理来。
“每个人的基因和后天生活习惯、环境都不同,所以养生方法也不同。如果需要了解哪些适合自己的,我们可以一起探讨。”老师说。不仅传授我知识,而且关爱我健康,我想老师在用另一种方式继续他的“化学人生课”。
告别老师,满山的翠绿。抬头望向高挂在山顶上的一轮暖阳,心底蓦然一惊,原来老师的爱贯穿了我的整个青春,至今还在心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