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 泓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死亡只是生命的一部分，“死亡”这个词对我们来说是个禁忌话题，人们对殡葬熟悉又陌生。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对黑白中国画认知是至高无上的，而面对黑白丧事常常陷入恐惧和忌讳。这其实涉及人的死亡教育，我们如何坦然地面对死亡。
被视为典型“艺二代”的蔡文悠，是著名泉籍艺术家蔡国强的大女儿，出生于东京，成长于纽约，最近她出版了新书《不辞而别》，内页色彩斑斓，质感光泽出众，文字中英对应，书中有大量颜色反差较大的照片，有些照片令人头皮发麻，但别出心裁地跟人谈论“试着，接受我的死亡”。
蔡文悠说：“2015年，也就是我25岁的那一年，我的阿太（曾祖母）走了。父亲那时57岁，他当时一直说能陪伴挚爱的奶奶度过这么多年，是何其幸运。我的外公在3周后离世了，紧接着，7个月后爷爷也去世了。对我们家来说，老一辈人走到生命终点的一刻已经来临。当阿太还在世的时候，我便开始给她拍照，以此纪念她在如此高龄时所蕴含的能量。当她去世时，来参加葬礼的我拿起相机拍照能带给我目的感，同时也是唯一让我感到自在的事情。”
书中照片拍摄于2010年至2023年间，其中记录的葬礼分别为：2015年阿太和外公葬礼；2016年爷爷的葬礼；以及2021年奶奶的葬礼。蔡文悠将祖辈的四次葬礼结合在一起，意在向读者提供一个完整的泉州葬礼体验，也包括对祖先灵魂的持续供养与祝福。面对熟悉的、有血缘关系的逝者，蔡文悠既是观者，又是参与者，沉浸在逝去亲人的悲痛中的同时，一种手足无措之感也穿插其间。当她端起相机的那一刹那，那种感觉就不一样了。我们与亲人几十年的感情，很难在某一时间点戛然而止，必然有延续的惯性，因此，多一些临终关怀，为逝者，也为生者。
《不辞而别》的出版也是一种对生命伦理的思考，能淡然谈论死亡，就能平静应对生活，在哲学层面是对“人的存在”的表达。其实每个人都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死亡，当一个人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他在生物学上被宣告死亡。第二次死亡，当一个人下葬，人们在社会上宣告他的死亡。第三次死亡，当一个人去世后，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也把他忘记了，于是，他就真正地死去了，整个宇宙都不再和他有关。众生平等，遗忘才是一个人真正的死亡！
“故人轻抚今人眉，为你散去半生灾。”生命是一个具有与环境进行物质和能量交换、生长繁殖、遗传变异和对刺激作出反应的特性物质系统。俗话说“生在苏杭，死在泉州”，泉州的丧葬风俗尤为讲究，既包含物质的，又有非物质的。有一首《竹枝词》咏道：“昔日旌幡鼓乐喧，纷纷第柩北邙原。”旧时在泉州出席某个葬礼所感受到犹如亲族间开派对一样，热闹非凡。在我们这里葬礼就是社交属性、情感表达的一种方式，说白了就是“活人做给活人看的”。有时一场“白事套餐”上不封顶、下不保底，奢华程度是我们难以想象的。有限性的核心，是时间；有限性的极端表现，就是死亡。
蔡文悠在而立之年且思考着百年之后这个命题值得点赞，尤其是书中敢于面对镜头，直面世俗的“阿八”（掠龙司）普缘法师（超度僧人），他俩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勇敢与坚韧，令人敬佩。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生与死是人类永恒的主题。而对于当下的年轻人来说，生死更加令人深思。生命的短暂和死亡的真实使我们意识到，时间有限，珍惜当下的重要性。即便避而不谈，心中仍有恐惧。而淡然处之，似乎是真正看淡或是已然能面对。
“死”是每个人身体的归宿，没有人可以逃脱，“亡”却不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人生犹如一本书，注定我们每个人都会走向生命的终点。光之所至，影必随行。但《不辞而别》不是一本简单意义的摄影书，它全面细腻讲述泉州葬礼不能说“相辞”话语，更不能说“再见”，必须静静自我离场，这就是“闽南式告别”，也是此书名的由来。我个人认为此书堪称《泉州生死书》，敬畏生命，看完后你对生死的理解将整个改变。
当有人问到“生死”这一哲学命题时，孔子提出了“未知生，焉知死”，其语录中又提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孔子又说：“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丧葬彰显了我们传统孝道的人本思想，体现了人类文明的精神追求与价值取向。“生、老、病、死”就像影子一般困扰着人类的生命迹象。物换星移，改朝换代，如此一代又一代，从不间断、生生不息，持续轮回而进取。生命是不可预约的旅程，脚步是丈量生命长短的尺寸。只要一息尚存，脚步就不会停歇，一旦脚步停止，生命就将终结。我们常说，人生除了生死，其余都是擦伤。生活有白天黑夜，生命有生必有死，人生这一世，实在是不易。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向死而生，固然可以清除内心的尘累。但更象征的，是这份对逝春的追思之情，不掺杂任何回报的期待。如果说，人生之尺，无处不在，长短不一，因人而异。不同价值观的人用这把尺子量，能量出巨大的反差。人生有尺，生死有度，出生则尺平，入死则尺准。
告别是人生中的经典环节，应该以何种心态应对告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真正的告别就是不辞而别。关于告别的意义，每个人也有不同的理解。看完《不辞而别》更觉得活着的时候要好好地活着，因为我们以后要死很久，每个人都是沙漏，时间不会倒转，只会慢慢流逝。但对亲人的爱和思念不能被遗忘，让我们珍惜生活、珍惜记忆，这是对逝者最好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