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枣庄 郑学富

元代画家王蒙所作《谷口春耕图》，纸本，纵124.9、横37.2厘米。远景描绘崇山峻岭、高峰耸突、瀑布高悬、山谷幽深，几处茅舍点缀其间。近景谷口山溪蜿蜒、潺潺而流，一片田野平畴、阡陌交错，一农夫正在扶犁驱牛耕地，一人插秧，一峨冠博带之高士手持拐杖在旁观看，小溪边一头戴斗笠者在垂钓。小溪旁绿树掩映下一草庐小院，房舍俨然。一仆人手拎饭盒望着小溪对岸，好像是为耕种者送饭。整个画面秩序井然，透露出一股世外桃源的恬淡之气。这是王蒙借“谷口躬耕”的典故，抒发自己远离尘嚣、闲适隐居生活的思想情感。

“谷口躬耕”出自《汉书·王贡两龚鲍传》。西汉隐士郑子真在谷口（今陕西省境内）隐居躬耕，修身养性，不是自己织布做成的服装就不穿，不是自己种的粮食就不吃。汉成帝时，大将军王凤礼聘郑子真出山，但他始终不改初衷，耕读不仕，其清高节操传为一时佳话。李白《赠韦秘书子春二首》诗曰：“谷口郑子真，躬耕在岩石。高名动京师，天下皆籍籍。斯人竟不起，云卧从所适。”

王蒙（1308—1385），字叔明，号黄鹤山樵，吴兴（今浙江湖州）人。他出身于书画世家，天赋极高，自幼喜爱诗文、书画，尤擅画山水。在元代，南方汉人地位低下，王蒙在官场深受排挤，无法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心情非常郁闷。他的好友倪瓒写诗劝他隐居山林专业画画，诗云：“野饭鱼羹何处无，不将身作系官奴。陶朱范蠡逃名姓，那似烟波一钓徒。”于是王蒙弃官隐居于黄鹤山（今杭州东北临平星桥一带），自号黄鹤山樵和黄鹤山人。他在这里览云观山、会贤访友，读书、画画、写字，过着“卧青山，望白云”的悠闲生活，积累了丰富的山川河流素材，所以他的山水画多以隐逸、读书为题材，托物言志，表达了他内心对隐居生活的极致向往，也成为其生命的一部分。

王蒙在《谷口春耕图》中既表现了枕石漱流的幽情逸致，也反映出不仕元廷的高节迈俗，将山水画的隐逸性推向了更高的境界。他的这类作品平静超脱、沉郁深秀、浑厚华滋，能给人以精神上的极大放松。这一时期是王蒙创作的高峰阶段，其艺术成就最高的作品便出现在此时。清人孙琮有诗云：“昔年王叔明，兹山寄遐踪。以笔代樵斧，画山尽千松。至今尺幅上，古法人独宗。”王蒙与倪瓒、黄公望、吴镇被后人称为“元四家”。

《谷口春耕图》洋溢着盎然春意，显示出生机勃勃。全景式构图境界幽深、气势雄浑，图中景物丰茂，以繁密见胜，重峦叠嶂，长松茂树，幽谷曲折深邃，气势磅礴，变化多端。在笔墨用法方面，用解索皴和牛毛皴，干湿互用，寄秀润清新于厚重浑穆之中。苔点多焦墨渴笔，顺势而下。此画显示了画家成熟到近乎完美的技巧和造诣，堪称王蒙中年时期的重要代表作。

《谷口春耕图》创作于元至正十七年（1357）前后，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前后流传600多年，历经众多收藏者，画幅内有多人题诗。王蒙自题诗居中：“山中旧是读书处，谷口亲耕种秫田。写向画图君取貌，只疑黄鹤草堂前。”因题诗中有“黄鹤草堂”四字，故又称为《黄鹤草堂图》。与王蒙同时代的王禋曾收藏此画，王禋出身官宦之家、书香门第，他和王蒙一样无心仕途，一生白衣，隐居于山林太湖之畔，活跃于元末明初江南文人圈子中。王禋题诗云：“满眼荆溪入画图，树椽茅屋倚苍梧。秫田二顷躬耕处，坐石看山酒旋沽。”与王蒙的自题诗相呼应。画中还有明代周尚、郑维翰题诗。明代后期书画家董其昌也很喜爱此画，他在图上方裱绫题跋云：“癸亥四月十一日晋陵唐君俞持赠。元人题此图，有老董风流尚可攀，谓吾家北苑也。后二日吴江道中观，并记。”左边幅又记云：“叔明有青弁图，与此图同一笔法。”这幅画作在清代流入内宫，曾被编入清宫《石渠宝笈》，并有乾隆皇帝于庚辰新夏的御题诗：“治生似拟阳羡计，命笔还同青弁图。二顷秫田足家酿，等闲村酒不烦沽。”盖有乾隆玺印。画中还钤有“嘉庆御览之宝”“宣统御览之宝”等多枚鉴赏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