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潺潺,静坐案头谛听着雨声,回想着白日撑着水绿色印花雨伞走过的空旷街巷、滴落在长发上的雨珠、偶遇的那一墙绿得耀眼的爬山虎,记忆在无声无息中将我从凡尘俗世一点一点地带走……
是的,这样的雨天手握一卷经书,在黄昏或是深夜,一不留神便会穿越到前朝,甚至带着一颗素心在江边清寂的亭子里与故人相约。
中学时代心情单纯,过着“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日子,那时倒是背诵了不少宋词,只是“大江东去,浪淘尽”的豪迈气势和“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的千愁百结往往读成了一个语调。
读师范时,记得有一堂古典文学课讲的是李清照的《声声慢》,老师从文学背景、作者生平讲到词的内容,如讲故事一般娓娓展开,层次清晰地梳理了全词的脉络,然后问道:“纵观全词,究竟体现了哪几层‘愁’呢?”
我知道多数同学和我一样记住的只是教科书表面的内容。《声声慢》是李清照在经历无数人生际遇后面对秋的惆怅难言,我们那个年龄不曾知晓也无法探究。正因为年少,我们根本想象不到抑扬顿挫的诗词背后掩藏着许多无法触及和言说的惆怅以及生活的酸涩和人生的无奈。
师范毕业那年我二十岁,我在大山深处一边教书一边自修,春寒料峭的清晨,孩子们在操场上大声背诵课文,我便在向阳的墙角下诵读那一首首或忧愁或豪迈的唐诗宋词。
那时的我,逐渐知晓宋代词坛除了耳熟能详的李清照、苏轼、岳飞、范仲淹、陆游、辛弃疾等大家外,还有柳永、黄庭坚、晏几道、秦观、周邦彦、姜夔等一大批词人,还有那么多的好词是我以前所不知道的。
那年,我们曾围着火炉一起大声背着宋词。那些与宋词相遇相伴的日子,我们穿越时空,在充满诗情画意的宋词世界里,觅到了一方心灵栖居之所,令人无限怀念。
数年后,再次诵读那些爱上心头的宋词,我在内心深处细细咀嚼品味每一句,对众多宋词里的情感和愁绪的触摸已与从前两样,我知道自己怀念的宋词里又多了一层不可言说的痛楚和秋天般的惆怅。
经历过彻骨伤痛,很长一段时间我被“梧桐更兼细雨”似的忧愁浸染,生活罩上了或浓或淡的忧郁,直到有一天王国维先生对人生治学的三重境界启示了我,其中的道理将我从混沌中猛然惊醒,引领我走向高远辽阔的原野。
我知道自己只是凡尘俗世里的一粒尘埃,并不能成就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能选择阳光和快乐、豪迈和昂扬。治学、做人、处世在一定层面上是同源共生的,我仿佛被点化一般,心境豁然开朗起来。
那时我已为人师多年,常常疲惫于工作的琐碎与境遇的卑微,但当自己树立目标重新为梦想启航时,竟变得忙碌而愉悦了。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目标,人生的道路就开始出现转角。我开始将自己的目标付诸行动,以前所未有的信心开启生命中的另一扇窗,我相信开阔的人生意境就是从那扇窗里呈现出来的。
多年以后,我在宋词的滋养中生长出的生命枝叶,如今已郁郁葱葱。尽管生命的年轮里有被无形之刃划过的痕迹与伤痛,可那又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