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安庆 姚悦

晚明中，尚气节，而宁死不屈者，独黄道周、倪元璐二公，尊为世人所称道。说来十分壮烈，满人入关，时任武英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的黄道周，奋力抵抗，不幸被俘，但他刑前英勇刚烈，宁死不跪， 让刽子手为之心惊胆寒，表现出黄道周一身正气的铮铮铁骨！崇祯十七年（1644）三月，北京被清军攻陷，倪元璐奋力抵抗，终因寡不敌众，誓不投降，自缢殉国。后被朝廷追为少保、吏部尚书，谥号“文正”。二公此等刚烈气节，被后世所敬仰。

倪元璐（1594—1644），字玉汝，号鸿宝，浙江上虞（今属绍兴）人。明末著名书画家、诗人，天启二年（1622）进士，翰林院编修，官吏部尚书。倪公为人刚正不阿，从不溜须拍马，凸显出一身正气的傲骨气节。古人云：“字如其人”，倪公的书法笔墨跌宕奇异，毫无一丝媚俗之态，亦如其人。说到字之“奇异”，乃倪公个性之使然。坡翁曾赞张长史狂草“异态生动”，乃点睛之句。倪公的书法“高古诡异”，乃其笔墨综合修养所至，其工诗能画，内含“雅拙高秀”，其行草写来“浑厚恣肆，高古入云，左右起伏，不可端倪。”公法入晋唐，气宗宋元，于同时代翰墨名手也多有汲取。明季学书，于宋元同，皆以帖学为入本正源。他们崇尚的是文人、士大夫的儒家风范和气节。“二王”以翰迹为宗，唐宋元明书家皆奉其为神明。倪公也喜“二王”笔墨，然并不完全囿于其法，而是将其字中较多方笔，变成自己笔致含蓄的圆笔；也喜苏大学士笔墨，然认为苏字最大的“毛病”就是太扁，“扁而难立”，字形则失去了内在的精神。倪公则化扁为长，字型立起来就非常精神了。所以说，学书法，绝不能“一根筋”地学僵化了，一定要“活学活用”。也不要过于迷信所谓名家的“名气”，“名气”也只是古今书家某一方面的艺术成就。若如倪公在学书中能“扬长避短”，学书者，也就可能在学书中，汲取更深邃的艺术精华。

倪公本就是刚正之人，至晚年，尤敬重鲁公刚正不阿的人品，对其浑厚古穆的书风，更是极为推崇。鲁公的书法，给倪元璐后期的书法笔墨，带来了无限生机，其将飞白、渴笔之技深入其中，结体分章布白，聚散开合，寓方为圆，皆能轻松融合，故使本就奇险诡异之变，更具含蓄灵动之真气。他与黄道周、王铎都是天启二年进士，三人皆为晚明书法大家，且各自风格笔墨强烈，他们书法既有近似处，又有不同处，自然形成了晚明书法最具凸显的“三足鼎立”之势。

倪公在书法继承上，应该是有序可循的。他能写一手纯正精到的小楷，但写来笔墨非常之脱俗，如同黄道周小楷一般，个性突出。明代出了很多写小楷的大家，为什么说他们是大家呢？最关键的地方就是他们能“不囿古人”，标新立异，从而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王宠、文征明、祝允明、黄道周、倪元璐等明贤小楷，个人感觉笔墨风格最强烈的还是黄道周、倪元璐。王宠也写得非常出众，惜早夭，叹其未形成自己最终的艺术风格。倪公行草或草书，也是他个人书法艺术风格最为强烈的字体，从学者甚夥。曾偶见有学倪公草书者，远看“笔走龙蛇”，近窥“笔乱墨浮”，十分吓人，似“江湖俗字”。倪公草书率真天成，开合跌宕，风神有度，任意挥洒而气势强盛，亦达雄健高迈之境。

这幅倪公元璐的《文石图》轴（见图），墨笔绫本，尺幅156.3×47.8厘米，大阪市立美术馆藏。从存世的倪公书画作品来看，书多而画稀。也可以这么说，倪公的画名被书名所掩，因他的书法名气非常大，而提到倪公的绘画，就鲜为人知了。就像我们都知道唐伯虎的绘画，而少有人提到他的书法，实际上，唐的书法也是非常出彩的。倪公的画，应该属于文人画风格，画的格调十分高古，少有见堆砌赘凹之笔，意境空灵荡俗，画幅不小，气韵通灵，画面字画所占比例各半，给人的感觉还是相当惬意的。

倪公自题一跋：“一路秋光照画船，吾家小阮定神仙，爱君为写韩陵石，今日倪迂即米颠似，相如老侄，元璐。”“时丙子重九之明日，相如拏舟，从津门相送至静海，酒酣作此志别。”看得出，倪公今天应该很兴奋，而且喝了不少老酒，然酒酣心明，写此文石，笔墨甚感满意，两眼蒙眬中，亦觉自己颇似“米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