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我来到南方，恰逢一场细雨。细密的雨线，静美曼妙，别有一番情趣。

我住的旅店紧靠着一处小菜园，绵绵如织的雨水把园子里蔬菜的叶子梳洗得青翠欲滴。其中的一畦菜，有着油绿颀长的叶片，一下子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一种叫芥菜的植物，在我的家乡很常见。虽然身在异乡，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

儿时，老家的宅院坐落在乡间田头，屋前有一块很大的空地，勤劳的母亲将空地打理得干净整洁，一年四季在地里种满各种蔬菜，芥菜也是其中必不可少的菜品。

芥菜有三种，一种是根芥菜，也叫芥菜疙瘩，用来腌制咸菜，也就是妇孺皆知的“大头菜”。一种是叶芥菜，分为大叶芥、花叶芥，俗称“雪里蕻”，可制作成回味无穷的霉干菜。还有一种是茎芥菜，多用来制作榨菜。

北方的乡村种植的大都是芥菜疙瘩。芥菜不耐霜冻，每年深秋芥菜收获之后，母亲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腌芥菜。母亲把从菜园里收来的芥菜连同黄黄绿绿的叶子一起，放入卤水缸里。四五天后，母亲把芥菜头从卤水里捞出来，放到屋檐下或门口空地上晾晒，每天按时翻动。过三五天后，芥菜头被晒蔫了，母亲用镰刀削去叶子，再次将芥菜放入卤水缸中，用木盖子盖住缸口，并压上一些重物。

入冬以后，餐桌上时常可以见到芥菜的身影。白菜吃腻的日子里，母亲就会从卤水缸里捞出一两个芥菜疙瘩，洗净、切丝，放入蒜末，将大料花椒用油炸透，倒入酱油，等到酱油炸沸，起锅倒在切好的芥菜丝上，扑鼻的香味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弥漫整个老屋。再难咽的麦饭，有了这道菜的陪伴，也会变得好吃起来。

有时，母亲还会把芥菜和土鸡蛋放在一起炒，这样的芥菜吃起来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记忆中，儿时的我对“芥菜丁炒土鸡蛋”这道菜尤为向往，总是垂涎欲滴。不过，这道菜是家里来了客人才有机会端上饭桌的美味。

那时候，每逢家里来了远亲贵客，母亲总要做这道“芥菜丁炒土鸡蛋”。母亲先是把晾晒的咸疙瘩头用温水泡开，然后用菜刀切成小丁，再切上几根葱白沫，一起放进盛满蛋液的粗瓷碗。接着，用筷子打匀，铁锅烧热，倒少许菜油，待油温升高，把芥菜大葱混合的蛋液倒入锅内。不一会儿，一盘热腾腾、香气四溢的“芥菜丁炒土鸡蛋”就端上饭桌了。

岁月悠悠，时光荏苒。如今，母亲已离开我们多年，许多关于芥菜的回忆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远去。此刻，这宛若梦幻的芥菜，却再一次把有关故居的记忆呈现在我眼前。

站在冬日，透过迷蒙的烟雨，我重温遥远的记忆，眺望着旧时光，依稀看到，在秋日的柔暖光影里，在老屋陈旧的屋檐下，一个个滚圆的芥菜疙瘩如同飞逝的时间，在母亲温柔的掌心里转动着，转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