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长春 马洪
清代文人袁枚,平生趣事颇多,譬如罗聘为他画像,就惹出一段十分有趣的故事来,值得一说。
“扬州八怪”之一的清代画家罗聘所作的《袁枚执菊站立图》(见图),纸本设色,尺寸为纵158.5、横66.7厘米,作于清乾隆辛丑(1781)年秋,罗聘时年49岁,袁枚66岁。该画早年的流传情况,无绪可考,民国时期为画家张大千所有,后流入日本为岛田二郎藏品,现收藏于日本京都国立博物馆。
画像上部有袁枚所题长跋,文曰:
“两峰居士为我画像,两峰以为是我也,家人以为非我也,两争不决。子才子笑曰:圣人有二我:‘毋固毋我’之我,一我也;‘我则异于是’之我,一我也。我亦有二我:家人目中之我,一我也;两峰画中之我,一我也。人苦不自知,我之不能自知其貌,犹两峰之不能自知其画也。毕竟视者误耶?画者误耶?或我貌本当如是,而当时天生者误耶?又或者今生之我,虽不如是;而前世之我,后世之我,焉知其不如是,故两峰且舍近图远,合先后天而画耶?然则是我非我,俱可存而不论也。虽然,家之人既以为非我矣,若藏于家,势必误认为灶下执炊之叟,门前卖浆之翁,且拉杂摧烧之矣。两峰居士既以为是我矣,若藏之两峰处,势必推我友之心,自爱其画,将与鬼趣图、冬心、龙泓两先生像,共熏奉珍炉于无穷,是我二我中一我之幸也。故于其成也,不取自存,转托两峰代存,使海内之识我者,识两峰者,共谛视之。”
这则《戏题小像寄罗两峰》,亦见于袁枚著《小仓山房尺牍》,跋文所述大意:其一,两峰居士(罗聘)为袁枚画像,将画送到袁府,遭到门房拒收,原因是画得不像袁家主人,罗聘与之发生争执。
其二,袁枚出来打圆场,说他的形象在两峰和家人眼中是有区别的,有二我。然而又说,此像会被误认为画的是“灶下执炊之叟、门前卖浆之翁”;言外之意,罗聘把自己画成伙夫、小贩的形象,是丑化自己,着实不妥。
其三,基于此,画像故不自存,委婉地让罗聘替他代为保管。自己的画像竟让画者收藏,袁枚此举,显然出乎常情,由此可见,袁枚是很顾及个人形象的,此跋袁枚虽谓“戏题”,实则内心不快也。
袁枚此像形貌,光头,留着胡须,面颊与额头布满皱纹,似为愁容。与清人丁以诚所绘《袁简斋先生小像》、叶衍兰所绘《清代学者像传·袁枚》,以及尤昭、汪恭所绘《随园弟子湖楼请业图》中袁枚的形象相比,确显几分粗鄙之气,缺乏文人儒雅清高的气质和神韵。
清人蒋敦复所编《随园轶事》谈及此事曰:“先生请罗两峰画小像,因不甚似,至以像寄还,并寓以书云……此其事若令今之人为之,必至大失交情。乃先生言之,而两峰坦然也。”按常理,罗聘的心情肯定郁闷不快,所谓其坦然,实乃为生存所迫,内有隐情。
罗聘为“扬州八怪”之一,其绘画擅长人物、花鸟、鬼魅,才艺超群。关于他人物画的真实性问题,学术界也存在一些非议,有人认为罗聘并不善于画肖像,譬如他画金农、丁敬,都是采用侧身的造型,这是为了减弱正面写真的难度,回避人物画功力之不足;而他为袁枚作肖像,遭到拒收,也暴露出罗聘人物画的技法缺陷。
上述观点或许失之偏颇,误解了罗聘人物画的技法能力。罗聘的人物画颇多,其中不乏人物的正面像,应该说罗聘擅画人物侧身像,只是他的一种视角爱好而已,从艺术角度讲,正面人物肖像易显呆板。
笔者以为,袁枚对罗聘的绘画风格和艺术手法尚不够了解,在艺术审美上,二人存在差别,并不洽合。有美术史学者就这样认为:罗聘所绘袁枚像为写意,得其意而忘其形,乃罗氏心中袁枚与眼中袁枚合而为一,是其对袁枚形象的自我阐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