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华福
每年初夏,我随家人或朋友到石狮郊外的大孤山、双髻山一带登山游玩,都会被一种弥散在空气中的淡淡幽香所吸引,闻之,如醉如痴……嗅着香味,很快就找到了,是那满山遍野、密密匝匝的相思树,树上那星星点点的沁人的小黄花花香。
相思树,闽南话叫“相思仔”,仔的意思就是不起眼,小的意思。小时候,家里缺柴草,就会约几个小伙伴背起竹筐,直奔相思树林,摘树上的枯枝,拾地上的干树叶和干瘪的豆荚,总是兴致而来,满“载”而归。盛夏酷暑,天气炎热,相思树林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蝉,闽南话叫“蛄螓”,我们寻着“知了、知了”的叫声,用自制的捕蝉器,捕捉“蛄螓”,放进透气的容器里,听蝉在鸣唱;上树捉金龟子,玩金龟子兜圈圈的有趣游戏;自制弹弓,相思树枝丫多,枝条有韧性,轻易不能折断,这一“柔中带刚”的特质,是制作弹弓的天然材料……
在故乡,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一直把这种覆盖在侨乡山丘的“相思仔”,看成是一种仅供厨房烧饭做菜的燃料和孩童们玩乐的好去处,没想到,那一株株、一排排,拔地而生,环山而立,相互辉映,蔚为奇观,闽南话统称“臭贱”,极富生命力的树仔,还有一个那么好听,多情诗意的名字:相思树。
相思树是一种常绿乔木,树不高也不伟岸,常开一树金黄色的小黄花。
那细细弯弯的叶子,婀娜多姿的柔枝,枝叶依依,煞是好看。她不需沃土,不要甘泉,在悬崖边,在石缝间,在山坡上,在大海边,相思成林,勃勃生机,充满活力。
站在高处,远远望去,那一棵棵相思树紧挨着的树冠,像一支支撑开的绿色巨伞,遮风挡日,庇佑树下一拨拨远道而来的游人,庇佑一对对手挽手、窃窃低语的情侣。
相思树啊相思树,有人说你通人性,是多情之物,可有人非议你,说你缠缠绵绵,没有一点精气神。难道多情就是怯弱?不!家乡的相思树,不是纤纤弱质的深闺少女,而是栉风沐雨的蓬门碧玉,相思树,何等刚强又何等柔情啊!她与闽南番客婶的气质又何其相似,她们一样具有坚强的意志和顽强的生命力。
在地少人多的闽南沿海,旧社会农业生产力低下,为了生存,男人们纷纷别妻离子下南洋谋生,这些留守在家园,美其名“番客婶”的华侨妇女,出了门,要同男人一样,种田干活,肩扛犁耙,牵牛下地犁田插秧,回到家,要担起伺候公婆、抚养儿女的责任,不正和相思树一样,也是柔与刚的统一吗?
在闽南海滨,经常有台风来袭,肆虐之时,狂风暴雨,飞沙走石,再大的树木也被连根拔起,只有那成排成队的相思树,像一个个“少年家”,一个个“番客婶”,傲立风口,手挽手蔑视暴力,保护她周边的田舍,像大地母亲将黎民百姓搂在怀里……
有相思树的地方,就有相思树的故事。相传,很久以前,闽南大旱,人们离开乡土,到海外谋生。有一名青年,驾着木筏,投入大海,随风浪漂到一个荒岛。他在一棵树下搭棚为屋,垦荒种植,获得丰盛的收获。他不懂身边的这棵树叫“相思树”,更不知道有位相思仙女在这里伴他朝夕,帮他开辟荆棘,为他掩蔽风雨。直到他准备整装回归时,相思仙女才翩然而至,赠给他十串相思豆荚,嘱他带回闽南播种,荫庇万物。不料,盘踞岛上的蛇妖探知了,便气势汹汹赶来夺回相思子,还喷吐火焰般的毒汁,把满岛草木尽烧成灰。青年和相思仙女不见了,只见高高的丹崖上崛起两株相思树,在烈火中扬花吐翠。待到秋来,成熟的豆荚便乘风飞过大海,撒落在闽南海边,长成了新树,开出了鲜花,结满了果实。年年岁岁,繁衍不息。
从此,无边相思生闽南,闽南无处不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