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菲霞

我小时候，外婆在屋后的山坡上养了一些鸡。每次母鸡下蛋了，鸡蛋便成为清贫日子里最好的美食。

记得那时，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外婆已经挽着袖子，在大灶台前忙碌着。她拿鸡蛋往碗边一磕，两手一掰，蛋液顺滑地流进蓝瓷碗中，再加面粉和盐搅拌，形成细腻的糊。等蛋液在锅底铺展，发出爆油的“嗞嗞”声，外婆见我着急，便安排我数数，让我猜猜数到多少能熟，我顿时来了兴趣。数到50，饼边微卷底色金黄，外婆将饼翻个面，嘴角噙着笑夸赞道：“你数得好，熟了一面啦！”我蹦豆子似的一口气数到100，外婆佯装慌张，用木铲拍拍锅底的饼，催促道：“快点熟，都数到100啦！”待鸡蛋饼终于出锅，我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香喷喷的。灶台前的热气氤氲中，外婆烙出了无数美味的鸡蛋饼，也烙出了无数个温馨的童年回忆。

我上初中住校初始，与家里通话抱怨了几句学校的伙食。没想到鲜少出村的外婆竟搭了进城的班车，一路找来学校给我送咸鸡蛋。见到我，外婆小心翼翼地掀开篮子上的盖布，咸鸡蛋泛着微黄，个个饱满圆润，定是她精心筛选出来的。外婆生怕那些鸡蛋被磕碰到，特意将布弄出褶皱，按压出一个个小窝，将鸡蛋安置在柔软的底布上。她剥开一个递给我，那熟悉的味道瞬间充满口腔，细腻滑嫩、咸香四溢。外婆带来的咸鸡蛋，是一份沉甸甸的牵挂。那抹留于唇齿间的咸香，是我求学路上最美的味道，而这种被牵挂的幸福味道，也伴着我一路成长。

随着年岁增长，外婆的体力大不如前，山坡上散养的鸡，渐渐只剩院角鸡舍里的五六只。一次年假返程前，外婆依旧要为我带上些鸡蛋，我知道她攒鸡蛋不容易，以路远易碎为由推脱。外婆直说：“傻丫头，外婆有招，不怕碎呢！”说完便拿出一个纸箱，将鸡蛋从大瓦罐里一颗颗摸出来。外婆在箱底铺了一层细细的稻草，又仔细用卫生纸包裹住鸡蛋，错落有致地码上第一层，再盖上一层稻草。如此重复，一层又一层，直到纸箱被填满。

如今，外婆老了，一双勤于劳作的双手皱纹遍布，还微微有些抖。但她的鸡蛋却一直伴着我迁徙，凝聚成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