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母亲那儿回来,我把那些穿青衣的豆子盛在小碗中,搭眼看,碗里仿佛泊着横七竖八的小船。
每一枚像小船的长扁形豆荚内,都排列着几粒滚圆的豆子。捏一个轻挤或用牙咬,滑溜溜的豆子便到嘴里了。嚼两下,青豆特有的清甜在唇齿间生香。唇齿间的香有千万种,心里的香,是母亲给予的。
这种豆荚外壳光滑,开口的荚内,有几粒滚圆的豆子,母亲唤它们豌豆。母亲说,把这些豌豆带走吧!仿佛她精心侍弄大的这些“小家碧玉”,是专为照顾我们的。
母亲就是这样,勤劳,喜种植,无论种什么,只要有收获,便会让我去拿一些,多出来的就送人。母亲辛劳一年的果实菜蔬,吃到她口里的并没多少。不明白母亲图什么,让她在家歇,她总是说,闲在家太难受,干点啥,出点力,让汗水流出来,浑身才舒展。
这几年,母亲在几里外的地方移植了竹子、山楂、葡萄,在旁边一小块田地里种下大葱、蒜、菠菜、油菜、豌豆等。不计收获的母亲,只为劲有地方使,她从未考虑自己是七十多岁的人了。
某晚,我和哥哥、外甥来到家里,只见院里的小桌上放着蒜薹、菠菜、豌豆、黄瓜、竹笋、香椿。除了香椿,其他菜都是母亲种的。根据我对母亲的了解,我推测,一个多小时前,哥哥打电话对母亲说我们要去看她,母亲便开始准备晚饭了。我们到时,母亲还在择菜。厨房饭锅里熬着米粥,米粥里有绿豆、花生米和核桃仁。只有母亲才能熬出来的饭香,在屋里氤氲,闻着就很想喝。
母亲对待孩子——特别是出门多年的女儿,永远都当贵客对待,尽她的力量让饭菜好一些。我也是,一在母亲身边就想吃,控制不住。苹果、橘子、核桃,这些饱含着母亲汗香的果实,一会儿便吃到胃里了。喝完粥,母亲还不停地叫我吃。我哪里还吃得下去,我早已不是那个在她膝下蛮横耍泼、啼哭闹人的小女孩,我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
这些菜蔬经过母亲之手栽种、施肥、收取、淘洗、煮熬、装袋,叮嘱我们带回去吃。穿青衣的豌豆,宛如母亲打造的一只只小船,特意装了三份,载着她对子女的牵挂。
外甥帮母亲切黄瓜,我把母亲剥好的蒜薹切段、炒熟,哥哥和母亲说着话,父亲去找重外孙了。一家人在一起,吃最简单的饭菜都是香的。
母亲将打包成三份的豌豆塞给我们,大蒜、竹笋和香椿,装了几袋,非要我们带走。我习惯了这样的母亲,没有像哥哥那样推辞。接受,才是她所欣慰的。
春绿人间,豌豆结果,四月转眼过去了。在五月,母亲开垦的那块田地上,将会多一些青白、火红的颜色了。它们是番茄、冬瓜和其他夏收菜蔬。而在我心里,无论春绿、嫩黄,还是火红、青白,世界的颜色,因母亲的手而朴素,大地上的果实,因母亲的耕种而在心里生香、滋味恒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