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已至,陌头之上的柳树垂下绿簪上的流苏,微风过处,轻轻拂动,遥听如同风铃转动的声音,这声音像父亲在陌上的踏歌声,像母亲砧板不断颤动的声音,也像我惦念故乡的心声。
与家久别,最让人惦念的不仅有日渐老去的母亲,更有母亲指尖上的莜面。母亲最拿手的面食便是撮莜面窝窝,这是北方的特色美食。母亲先烧上一壶水,在水欢腾雀跃之时,倒到事先盛好的面粉中间,再用筷子迅速搅拌。这时面已经熟了大半。待到面团凉下来,母亲用她粗壮而灵活的手再将它来回揉转,直到面团变得花滑细腻。
真正见功底的要数撮窝窝的过程。母亲先在案板上抹上一层麻油,然后揪一块和好的莜面夹在十指和中指之间,放在案板上用她那厚实的手掌一撮,薄而均匀的一块莜面就出现在手掌之下,上面还印着她为这个家四十年来夙兴夜寐留下来的纹理。母亲再用食指一卷,就形成了一个圆柱形的窝窝。
不一会儿,数百个窝窝就这样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蒸笼屉上,相互倚靠却又各自独立,像一个个卫兵在守护着我们的胃,又像母亲的一个个儿女一样永远在她的“蒸笼屉”上,相互独立却又彼此相依。
这一笼莜面窝窝被端入大锅中蒸上十分钟,揭开锅的一瞬间,热气腾腾,一时间染白了母亲的双鬓,母亲却喜笑颜开,端着一屉锃光瓦亮的莜面窝窝,心满意足地放在一家人的中间。
前段时间,家里有亲戚出门路过我在的城市,母亲早早就打电话过来,问我这里需要什么,我说城市里什么都能买到。母亲踌躇再三说:“要不妈给你带点你最爱吃的莜面窝窝吧,外边虽然能买到,但是没有家里的劲道。”
其实母亲没有说到家里莜面窝窝馋人的最根本的原因——外边的莜面窝窝没有母亲的温度和手掌纹,自然就没有了那份熨帖和细腻,和大机器流水线上生产的产品没有区别,只为果腹,而缺少了指尖上的思念。
收到母亲捎来的包裹时,我吃惊这包裹如此之重,打开来足有五层之多。打开之后才发现,我太低估了母爱的智慧,她在窝窝里放了很多冰块,母亲打来电话解释:“我把水放到冰柜里冻成了冰块,放在窝窝里可以保鲜,我是不是很聪明啊?”母亲何止是聪明,她那七巧玲珑心里满满的爱,什么难题解决不了呢?被保鲜的莜面窝窝里还有母亲的味道,一如母亲始终如一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