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万家灯火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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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油灯下的母亲

●周国球

今年春节期间,我回到乡下老家,在母亲生前居住过的老屋清理墙柜里的杂物时,无意中发现一盏浑身黑乎乎的煤油灯。拂去积灰,捧在手里,不知为何,心里顿时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楚,眼前浮现出母亲在煤油灯下忙忙碌碌的一幕幕。

我于20世纪60年代出生在赣西南一个小山村,山村三面环山,一条泥泞土路连接着村庄与山外的世界。直至80年代初,我十七岁离家参军前,村庄还没有通电,照明用的是煤油灯。

那个年代,煤油凭票供应,家家能省则省,甚至连晚上吃饭都舍不得点灯。有几次,我嫌屋里光线太暗,偷偷用竹签挑出一点灯芯,每每招来母亲的一顿责怪,母亲边数落我边拧开灯盖,把灯芯往下扯。对此,我总是心有不甘,小声回敬道:“小气鬼,管家婆。”姐姐在一旁朝我吐了吐舌头,嘟囔道:“活该挨骂。”

待我上学后,晚上需要做作业,每当兼任生产队保管员和记分员的大哥记完工分,家中唯一的那盏煤油灯也就顺理成章地归我所用。忙完洗碗刷锅等家务活的母亲,来到我跟前,特意将灯芯拔高一些,增加亮度,以便我在灯光下看书写作业更加清晰。随后,母亲端来装有针线、锥子、顶针箍、碎布及鞋底纸样等的竹筐,坐在我身旁,开始她那似乎永远做不完的针线活,或缝补我们兄弟几个的衣服,或纳鞋底做布鞋,或编织毛衣。

说是织毛衣,其实大多是把哥哥姐姐穿破的毛衣拆了,加上少许新买的缕纱,变着样式翻新一下。望着哥姐穿上“新”毛衣时的高兴劲,我只能又羡慕又嫉妒。那时候家里穷,排行最小的我,身上里里外外的衣服裤子,清一色是哥姐退下来的,极少为我量身定做一件新衣裳。

记得上高中时,我正在长身体,穿在身上的衣服经常不知不觉就变得又短又窄。母亲总是在煤油灯下,变着法子为我拆改。其中有一条裤子的裤腿最下端,母亲先后三次用不同颜色的旧布接起来。我穿着这条裤子到学校,引来同学们的一阵窃笑,可我毫不在意。那时候的我,虽然还没有读懂《游子吟》的丰富内涵,但我知道,母亲对于我们的冷暖和饥饱,已经是倾其所能。

那个年代,庄稼地里的农活及上山砍柴等重活,身材高大的母亲都能拿得起。为了多挣些工分换取口粮,母亲一年到头几乎满勤。面对无形的生活压力,母亲总是微露笑容坦然处之,对生活充满乐观。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煤油灯下母亲原本俊俏的脸庞,逐渐有了岁月的痕迹,眼睛也没有以前好使,凡有穿针引线的活,母亲就会让我来帮忙。记得有好几次,我在写作业时,不小心被煤油灯烧焦了发梢,母亲就会赶紧丢下手中的针线,心疼地帮我揉搓额头。偶尔母亲也会停下手上的活,来监督我读书。

母亲虽然不识字,但如果看我在认真学习,她便会露出舒心的笑容。如果我淘气了,她就会抚摸着我的头,轻声劝导我:“我家黑崽(我的小名)一定要好好读书,走出大山。”煤油灯下母亲这句朴素直白的教诲,字字融入我的血液,成为我人生的座右铭。

几十年过去了,那盏旧煤油灯虽然早已远离我的生活,但它曾经用摇曳而微弱的亮光,映衬着父母疲惫的身躯,点亮了全家老小围桌而坐粗茶淡饭的温馨,照亮了我的课本,伴着我的读书声,陪我度过了童年和学生时代的光阴,更是记载了母亲煤油灯下望子成龙的舐犊之情,令我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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