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园子只种蔬菜不种花。那些年,我家吃肉的时候少,蔬菜倒是基本能保证顿顿不缺。这要归功于母亲,也要归功于母亲的园子。
母亲的园子共三个,其中一个在我们村打米机房边上,一个在我家屋后。我上初中时,为了搭窝棚种平菇、木耳,母亲和王大娘换了一块地——用我家的一块上等稻田换王大娘的一块不咋出货的自留地,王大娘当然乐意。而且我家的田在王大娘家门口,而王大娘家的自留地在我家厨房外头,都麻烦。
平菇和木耳事业半途而废,拆掉窝棚,我家就多出一个菜园。我们村也有把庄稼田全部改成菜园的,他们每天挑菜到镇上售卖,他们虽然比其他人家富裕一些,但他们的小孩也整天跟着在菜园里摸爬滚打。有人说,美需要距离。菜园零零星星作为庄稼田的陪衬尚好,真要大规模地干,个中苦累,只有种菜人自己知道。
我到省城工作后,买了房。接着,外出打工的父亲也回来了。母亲抛下她的老屋、庄稼田、菜园,进城来帮我带孩子。
离开土地和菜园的母亲和父亲浑身不自在。起初,小区物业管得松,他们在小区人迹罕至的角落摆放“盆盆菜”。“盆盆”五花八门,只要装得下土、留得住水,都成了他们种菜的器皿。那些“盆盆菜”好像通人性,有一抔土,给一碗水,菜就疯长。父亲隔三岔五从楼下带回一些辣椒、番茄、蒜苗……当然,其中必定有我最爱的茄子。有时,面条已经下锅,我们才发觉没了小葱,父亲立即下楼去拔一棵,也来得及。
好长一段时间,我们享受着随时有新鲜蔬菜吃的便利,直到小区里越来越多的老头老太开始效仿。这下,小区里不种菜的住户意见大了。多次投诉后,物业终于重视这事儿。告示一贴,父亲的“菜园”首当其冲,那些“盆盆菜”随同小区里所有的盆盆罐罐一道统统进了垃圾车。
在城里,父亲和母亲想要拥有一块菜园的梦几乎要破灭了。省城寸土寸金,哪容得下一棵菜生长?父亲、母亲和其他老人一道,像“侦察兵”一样搜寻着那些闲置的土地,把一块块空地变成了一个个菜园。
公园、湿地越来越多,各式主题花园如雨后春笋把城市装扮。在城市的街道,绿化带上奇花异卉绚烂地开着。只是,再也看不到一个名正言顺的菜园。每次走在繁花盛开的街道,我都会想起我家的三个菜园,想起那些茄子、韭菜、小葱、二季豆、二荆条们恣肆生长,一季接着一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