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仕华

我怀疑母亲患了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症。

从五年前开始，她的记忆力越来越差，前一秒钟的事，她马上就忘记了。哥哥带她到离家400公里外的大城市看病，出发前再三叮嘱她带上身份证，出城30公里左右，哥哥不放心，停下车来查看，结果发现没有身份证。哥哥询问母亲身份证放在什么地方，母亲说不知道要带身份证，哥哥只得调转车头回家去拿……

我带母亲复查，想起了她的种种表现。我心想，不如找个专家看看，究竟是不是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早发现早治疗。我瞒着她，说是找个医生给她看看老是头痛的问题。我们的运气很好，挂上了主任医生的号。

医生看了看我母亲：“你们昨天下午吃了什么？”母亲眨了眨眼睛：“有饺子，嗯——还有青菜！”她停了一小会儿，我在旁边很着急：“还有……”话还没说出口，医生赶紧制止了我。母亲沉思了一会儿：“还有炸的花生米，白菜豆腐汤、瘦肉。”然后她肯定地说没有了。

医生望了望我，我也肯定地点了点头。又是一番望闻问切、常规检查。然后医生很肯定地告诉我：“你母亲记忆力不太好，主要是上年纪了，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医生开了些口服药，嘱咐我母亲按时服用。

我松了口气。然而，服药后的母亲，健忘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改善。前几天，天气不太好，忽冷忽热的。早晨，母亲见我起床了，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早上还有点冷呢，你多穿件衣服啊！”我点了点头。等我洗漱完毕，母亲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这风吹起来冷飕飕的，你多穿点衣服啊！”我点了点头。

母亲带着小孙子去幼儿园的时候，我还没有去上班。我刚走出门，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她很着急地对我说：“今天有点冷啊，你记得多穿点衣服啊。”我告诉她，我有多穿，不用担心。我到办公室刚坐下，母亲又打电话来，告诉我：“天有点冷，多穿点衣服……”

昨天下午，我到母亲那里接小儿子去学画画。但母亲已把小孙子送到了画画的地方，我让她回去，我在那里等孩子放学就行了，她看了看正在专心画画的小孙子，然后叮嘱我：“你在那里等啊，他看不见大人要着急！”

我把母亲送过人行道，送到她住的小区门口，我向她挥手作别。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向我走来，边走边向我招手：“我刚才买了些樱桃，你带点回去吃！”我告诉她，我也买了，让她自己吃。

我看着她消失在小区的门口，这才转身。大约过了10来分钟，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你记得在那里等啊，不然他看不到大人会着急的！”我刚挂断，手机又响了，还是母亲打来的：“我忘记和你说了，刚才买了些樱桃……”

傍晚，天阴沉沉的。扑面而来的风里，夹杂着丝丝的湿润，我又去等孩子放学。看看时间，还有20分钟就放学了。手机响了，是母亲的电话：“下雨了！你肯定没带伞，我给你拿把伞来，马上就拿下来，你在门口等我！”

我让她等一等，我出去看一下再说，如果雨小的话就没必要。我走到街上，昏黄的灯光下，偶尔有银丝从天上滑落，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没有人打伞。我赶紧告诉母亲，不用拿伞。我刚回到上课的地方，正准备坐下的时候，手机又响起来了。母亲说下雨了，要给我送伞来。我告诉她，大街上还没下雨，估计是她那里有雨，不用送伞。

我和孩子刚走到家门口，母亲又打来电话，告诉我说下雨了，让我等她，她给我送把伞来，别把孩子淋湿了。打开门，我又想起母亲种种健忘的事。她确实忘记很多事，忘记后就是忘记了，再也想不起来。但关于儿孙的，她却是一次次想了起来。唉，老来多健忘，唯不忘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