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人在旅途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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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痴的心事

■黄 成

一代文豪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曾总结道:“性痴,则其志凝,故书痴者文必工,艺痴者技必良;世之落拓而无成者,皆自谓不痴者也。”

“书痴者文必工”已成为许多人的座右铭。特别是对于一名文字工作者来说,对书的痴迷是其达到“文必工”的必经之路。古今中外,书痴者众。然而,在这个时代,以书痴自居似乎难免有些迂腐。

无论是明初文学家宋濂所作的《送东阳马生序》,还是清代文学家袁枚那篇著名的《黄生借书说》,无不在告诫人们藏书不如借书——“借书以观群书”“书非借不能读”。

宋濂和袁枚所生活的年代虽然相隔四百年,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即“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走上了“借书”之路,一个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勤奋苦读,以文章闻名于时;一个对于“藏书甚富”但吝啬不借的“张氏”始终耿耿于怀,深感不幸而遇张。

毫无疑问,“藏书之家”和“张氏”都是书痴,非书痴无以聚书,只不过,有的书痴只要对方按约定时间还书,是肯大方将书借出的,所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而有的书痴也许曾经历过什么,便发誓“书不外借”,因此,便成了旁人眼中的“吝啬之徒”。

有人认为,当代图书馆如此发达,私人藏书已失去意义,书痴自然是将被淘汰的一个物种。甚至有人潇洒地宣称“借书满架”,确实令人羡慕。

在书痴眼中,“藏而不读”和“读而不藏”都是一种极端,只有将二者结合起来,“藏而读之”“读而藏之”,才是一个书痴的理想状态。

袁枚33岁时在南京小仓山购置花园,称其为“随园”,在其中度过了五十年的游乐生活,并写下《小仓山房集》《随园诗话》等名作。

长达五十年的游乐生活,着实令人艳羡,同时,也令人浮想联翩。曾经的穷书生,如今再也不差钱了,再也不用借书了,想要什么书,只管差人买买买,钱去书来,堆满书架。

书房里,也难免蠹鱼出没,布满蛛丝,落满尘土,令人慨叹“藏书者,读书者有几”。黄生来借书,随园主人亲自授书,顺便写一篇《黄生借书说》,夹于书中,抒发内心的感悟和曾经的愤懑,并希望对方“归书必速”。

袁枚作为一个书痴的形象跃然纸上。在这个寸土寸金的时代,有多少书痴最终能像袁枚一样,拥有属于自己的随园?能够拥有一间小书房已经是一种幸运。又有多少书痴能够乐享五十年的游乐生活?恐怕连五年都是一种奢望。

书痴迷恋纸上的烟霞、蹁跹的风景,原本普普通通的一堆纸,经过裁切、印刷、装订、修饰等种种工序,竟然变成一个如此可爱、迷人的事物,令人爱不释手,触发无数遐思,这不是一个电子屏幕能够做到的。

当然,书痴并不排斥新事物,电子书也在他们的阅读和收藏范围。他们在构筑实体书库的同时,也打造着电子书库,两者并行不悖。只不过,他们更青睐纸书,更迷恋“纸的时代”。

在青壮年时期,书痴是最幸福的,他的书房处于快速扩张时期,几乎每天都有新书入库。然而,书痴也有他的心事,他对梦境充满恐惧。只要他一躺下来,种种噩梦便开始在脑海上空盘旋。种种恐怖情景,使书痴几乎无法真正得到休息,他圆睁着双眼,在黑暗中思索着。

昼与夜终究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天一亮,一切又恢复常态,书痴一睁眼,早已将夜晚的悔恨抛至脑后,第一件事仍是关注今天有什么新品值得购买,有哪些包裹即将送达,以便安排新的搬运日程。

显而易见,在这个世界上,当一个书痴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至少,很难得到理解,甚至连自己可能都不理解自己,只是,听从内心的召唤,继续做着旁人难以理解的事,用书籍这种特殊的建筑材料,构筑着心中的图书大厦。

这座图书大厦究竟能盖多高,不得而知,唯一可以预料的是,有一天,它将迎来被爆破的命运,那时,一切曾经坚固的东西都将烟消云散。

幸运的是,眼下,这栋图书大厦仍在向上爬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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