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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版:万家灯火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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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身影

●周海兵

父亲于去年11月走了,因为脑萎缩引起的身体机能退化。2019年病发后,父亲熬了三个年头。三年中,我无数次想过这样的结局,至今想起依然有太多的不舍。

在我40多年的过往中,与父亲相处的片段在脑海中一幕幕浮现,冷不丁回到现实时,总有一个声音在回响——父亲真的不在了。他那时常倚靠在大门旁的矮小的身影,在我朦胧的视线中,变得刚毅起来,如巨石一般托住了我那少年时鲜有色彩的天空。

父亲不太爱说话,但有时也会乐得像个孩子。他身材弱小,脾气倔强,跟我母亲会吵吵,对儿女却收敛得多。无论我怎么调皮、怎么犯错,他都不会动手。

记得七八岁的时候,顽皮的我把什么东西扔到地上,父亲当时很是恼火,看样子要打我,我撒腿就跑。他追着我跑了小半个村,最后便作罢。这是唯一一次,他要打我的情景。在后来的岁月中,无论我说什么过分的话,他最多就是骂骂我。

小时候家里真是穷,这个状态伴随着我整个读书生涯,父亲为此做过许多挣扎。

父亲卖过大枣,也走乡串镇卖过冰棍,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后座上绑个用薄膜封皮的木箱,箱内码着一层层的冰棍。在20世纪80年代,这大概是孩子们最喜欢的人之一吧。每次黄昏,看到自行车上那瘦小的身影回来,我又是撒腿就跑,不过这回是跑向他。摘下草帽,他那脸庞在夏日晚霞的映衬下,像熟透的稻田,写满了丰收。这时,我就在里面扒拉,最后总会有些没化完的冰棒以及装在容器里的雪糕。

我一边吃一边看着父亲,我笑他也笑。那笑容里丝毫没有风雨侵袭下的妥协,而是由他庇护下的希望。光景好时,他会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都是一元、五角的,然后往地上一砸,像极了我跟儿时伙伴玩“打纸包”游戏,这时我也会高兴得跳起来,这是我少时最快乐的光阴之一。

时光如秋霜一般,一遍又一遍落向了大地,也染白了父亲的两鬓。

父亲一直辗转奔波,我们家终究还是穷。常常看见他一个人,两手插兜,倚靠在门框上,怔怔地看着门外。父亲已经用尽了办法。我对他说:“读完初中我就去找工作吧。”父亲转过头说:“不要紧,你能读就继续读。”说完又看着大门口。我多想变得聪明一些,好揣度他的内心在想些什么。

后来,父亲跟人做起了木工,到处奔波,一年回不来几次。但后来活不好做,他回家的次数多了起来。每每看见他扛着裹有衣被的蛇皮袋,以及拎着装有工具的白色油漆桶回来时,我反而很开心。那瘦弱的身躯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扛住了整个家,扛住了我的整个年少时代。

上初中的一个冬天里,要给家里做房门,木料又大又长,我把吃饭小桌搬来拼在一起,便成了一个简单的“乒乓球台”,正好我平日里用他的工具做了一副“球拍”。于是,父子俩便打起了球,白炽灯下,父亲的身影却也变得灵活起来。

那“球拍”至今还在老家书柜里放着,握它打球的人,一个仍然在为生活奔波,一个已驾鹤西去。现在每次回到老家,我都会在堂屋里坐一会儿,我们面对面,依然不说话,一如多年前那样,只是他已不再看着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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