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清海
奶奶在我记忆里其实很模糊,许多印象都是根据母亲的描述像珍珠项链般串起,却发现每处记忆都如珍珠一样熠熠生辉。
奶奶是受封建礼教毒害的典型。她有一双小脚,走起路来,颤颤悠悠,走路时,她的双手会自然地微微上扬以保持身体的平衡。每次见奶奶走远些路,我都恨不得替奶奶行走。奶奶却从来不要人搀扶,在我脑子里“坚毅”两个字是用来赞扬奶奶的。
孩提时,我身体虚弱、瘦小黝黑。那时,哪家杀了只鸡宰了只鸭全村人都知道。奶奶会用她那双小脚,一步一步挪着,到杀鸡宰鸭的邻家,要点鸡肉汤、鸭肉汤,回来让我尝个鲜。望着我脸上的欣喜,奶奶心花怒放,比自己喝上鲜汤还满足。
渐渐地,我长大了,可以跟在奶奶屁股后边,屁屁颠颠地跑。虽然我小,跑不得多远,但是奶奶的小脚还是调控不了我。到了可以跟在奶奶身后了,我才明白奶奶为什么总是一大清早就不见人影,到太阳下山了才回来。那是因为奶奶一直在我家旁边的庙里虔诚朝拜。
庙离我家也不远,也就八九十米的路,我蹬蹬几步就到了。可是奶奶却得晃悠好久,因为她的小脚。庙不大,只有一间小屋,多几个人进去,基本塞满了。庙里拜的是什么佛像,那时我年龄太小根本不懂。
我只知道,庙里的柱子与桌子甚至佛像都是光彩照人。供桌上总是一尘不染,即使有一点灰尘,奶奶都会一丁点一丁点地清理干净。逢年过节,庙里香火不断,村民们自发前来祈福,烟香四起,金灰满盈。
每天,奶奶总会跑前跑后地在庙里忙碌,回来后让我们几个堂兄弟给她按摩双脚。孩子们不懂事,锤敲一会儿,都会嫌累偷偷跑开,奶奶也不责骂,只是静静地坐着。
后来,奶奶走不动了,因为奶奶得了重病,到最后根本下不了床。但是在床上,她依然惦念着庙里的事——供桌有没有擦拭,金灰有没有收拾,地板有没有清扫。
奶奶还会派我们几个孩子前去庙里查看,我们在大人的嘱咐下,也每每都会告诉奶奶庙里很干净、很整洁。奶奶听后,满意地、静静地躺着。在奶奶弥留之际,在昏昏沉沉中,她的口中仍旧念叨着庙里的事。
奶奶去世那年只有60多岁。如今每年清明扫墓时,我都会去奶奶的墓前描红碑字。而后静静地看着墓碑上奶奶的石雕影像。墓碑上奶奶在笑,我眼前浮现出奶奶走路的样子:颤颤悠悠、双手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