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成
作为外国文学爱好者,我着魔般地收集着同一部作品的不同版本,进行着一场版本的“狂欢”。我迫切地想知道,同一部作品,在不同译者、不同出版社、不同装帧设计师甚至不同印厂之间,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以什么样的面貌出现在我们眼前。
例如《神曲》《红与黑》《堂吉诃德》《基督山伯爵》《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大师与玛格丽特》《看不见的城市》《一九八四》《不安之书》《金蔷薇》《香水》,等等,它们都以一己之力及不同版本的形式(每种偏爱的版本往往又存在着若干复本),占据了我书架上的大片领地。
这是一场版本的“狂欢”。每当有新版本(或复本)加入这片领地,我仿佛都能听到它的同伴们在书架上欢呼。它们虽然诞生于同一“母体”,却有着不同的面孔、不同的体型、不同的个性,散发出不同的魅力。有的虽然是“双胞胎”(或“多胞胎”),但只要仔细观察,还是能分辨出它们的不同。
从不同版本的封面上,能感受到不同时期装帧设计的风向和趣味。从不同版本的腰封宣传语中,也传达出不同时期编辑对于“如何推荐一本书”的理解与创新,如果把这些腰封集中起来,这些风格各异的“文学广告”,就构成了一部微型的“腰封上的文学史”。
举个例子,中央编译出版社2017年5月出版的《大师与玛格丽特》腰封上写着:“一场想象力的狂欢,善与恶的永恒争斗,魔幻现实主义小说的开山之作。”这句推荐语可以说是简洁明了、定位清晰。
到了2019年9月,在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大师和玛格丽特》(果麦版)腰封上写着:“一部被遮蔽的魔幻现实主义经典,比《百年孤独》早成书30年。”下方还附有马尔克斯的“良心保证”以及余华的“极力推荐”(他还特别撰写了一篇5674字的导读),可以说是诚意满满。
又过了四年,果麦版《大师和玛格丽特》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腰封上有着醒目的“俄罗斯监狱借阅量No.1”,底部有一行小字“据2021年俄罗斯监狱管理局调查,塔斯社报道”,对信息来源加以说明。众所周知,监狱里最受欢迎的书通常有《罪与罚》《基督山伯爵》《肖申克的救赎》等(特别是后两种),而《大师和玛格丽特》竟然超过了它们,可见其吸引力。当我们被困在生活中,我们对书籍的慰藉会更加渴望,因为,它能带给我们“无禁忌的自由”——谁会阻止你在大脑里进行一场想象力的狂欢呢?
而从内容上来说,一位译者对原文的理解可以说只是“一家之言”,或者说,一千个译者心中也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有时译本中甚至会存在一些比较难以理解的句子。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打开另一位译者的译本,通过对不同译文进行比照,往往能令我们豁然开朗。当然,如果能同时比对外语原文,效果就更好了。
哪怕是同一译者不同时期的版本,也存在着不同,或是修订了前一版中的讹误,或是调整了前言后记的位置,或是删除了译者序言中某些不合时宜或牵强附会的语句,这些细微的差异,都能给我们带来阅读的趣味与发现的乐趣。
假如我们能把一部作品的不同版本收集起来,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其实就是一部外国文学作品在中国的“接受史”与“翻译史”,而你,有幸见证了这段历史。当你的指尖划过书脊,你会感受到,时间如流水般从你的指间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