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升

父亲喜欢爬山。

老家是坐落在山坳深处的一个小村，每次回去，父亲总喜欢带着我一起到山里走走。起初，我对爬山并不感兴趣，老家的山多是竹山，山上鲜有坦途，路面长年覆盖着一层竹叶，走在上面容易摔跤。我借口山路难走，常常不愿动身。父亲笑眯眯地鼓励我，说山路虽险却颇有野趣，走惯了能锻炼身体。我拗不过父亲的坚持，只好迈开脚步，踏上前往山间的旅程。

刚开始爬山，我四肢僵硬，往往没走几步便气喘吁吁。父亲耐心地教我如何顺应地势来迈步、发力，根据目的地的远近分配好体力。渐渐地，我也能跟上父亲的步伐，在山中走得愈来愈远、愈来愈高。

记得一次暑假，父亲带我从老家院子旁的后山出发，到一处山顶水库去钓鱼。那是一个夏日午后，山岭四下无人，蜿蜒的山间小径只有我和父亲。父亲肩上扛着鱼竿，一手提着水桶，不紧不慢地前行，我紧随其后。山路崎岖，脚下厚厚的枯竹叶一路“沙沙”作响，仿佛大山的低语。竹林稠密，滤去了阳光的炽热，微风过处，点点碎金似的光斑跃动着，衬得父亲的背影愈发挺拔坚毅。

虽然山中凉爽，但走得久了，依旧不免汗流浃背。看父亲没有要停歇的意思，我也咬牙坚持着。走了十余里山路，眼前忽然一亮，两旁竹海纷纷后退，露出一方蓝幽幽的水面。山顶的风格外清新，裹挟着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父亲递来一块毛巾，让我擦擦汗再吹风，免得着凉。回望来时路，挨挨挤挤的村屋不知何时微缩成了指尖大小的一片，远远地匍匐于山脚。我心中洋溢着登顶的喜悦，这才明白父亲坚持带我爬山的用意：高处纵然风景独好，唯有付出持之以恒的努力和脚踏实地的汗水，方能一睹为快。

一起爬山的路上，父亲把他在山中生活的经验倾囊相授。如何凭借树木长势来识别方向，如何观察云象预判天气变化，怎样寻找水源和野果野菜，怎样就地取材制作登山杖……父亲娓娓道来，让漫长的登山旅途不再枯燥。我惊讶于父亲的博闻广识，追问之下，才知道父亲对山林的熟识来源于他从小到大无数次的亲身经历。

从十几岁时起，父亲就帮着家里砍柴、挖笋、背毛竹、挑红薯，足迹遍布附近几十里的山头。父亲在山中从破晓走到黄昏，迈过风霜雨雪，迎来日升月落。暑去寒来，经春复秋，大山赋予父亲强健的体魄和坚韧的心性，如今，父亲正为他的子女祈求同样的馈赠。

大山是宽容的，它沉默着应许了父亲的希冀，慷慨奉上宜人的景致和丰饶的物产，留待后人探索。春天寻笋，初夏采莓果，秋天打松子，这一点一滴童趣满满的山中记忆，成为我生命中宝贵的精神财富。

那些与父亲一起到高处看风景的日子，依旧清晰如昨。每一次回首，我都能感觉到父爱的深沉坚实，它有如山巅的风景一般美丽而永恒。在一次又一次的山野漫步中，父亲带我体会“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信心，领略“路虽远，行则将至”的恒心，感悟“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的决心。

父爱如山，在我的人生路上久久屹立，永远指引着我迈出坚定的步伐，不断从容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