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丽瑶
父亲是个木讷的人,平时寡言少语,有时候着急了还会有点结巴。小时候不太了解他,以为他的情感和他的人一样木讷,直到我看见了他的眼泪。
记忆里的父亲没有哭过,任何时候都是一副笑哈哈的样子,这也让我曾经胡思乱想,父亲是不是有点傻。成年后看见了他的眼泪,才慢慢读懂了不善言辞的他,是那么炙热地爱着自己的亲人。
第一次看见父亲流泪,是在我生了大宝十天的时候。月子里的第十天,按照风俗母亲要来看我,父亲也想来看我,但不知道怎么和母亲说。看着母亲和妹妹忙前忙后地收拾东西,父亲只能着急地来回踱步,母亲看出了他的心思,就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父亲激动地答了一声“嗯”,赶紧简单收拾了一下,骑车带母亲出发了。
公公婆婆和爱人在大门口高兴地把父亲母亲迎了进来,他们放下手里的东西,就直奔我和宝宝休息的房间。进了门,公公婆婆高兴地给父母说着孩子的情况,看着孩子睁着大眼睛安安静静地躺在我身边睡觉,母亲高兴地说赶紧让她抱下孩子。只有父亲从进门的一刻起,就盯着我看,问我身体怎么样,吃饭怎么样?听到我说都好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说话,一直坐在椅子上看着我。母亲把孩子递给他,想让他抱一下,但父亲只是看了看孩子,就转过身去擦眼泪了。
那一刻我才读懂了父亲,这么多年他不曾表达出来的父爱,并不比别人少。不善言辞的他,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守护着我们。这份深沉浓厚的父爱,我不知如何才能报答得完。
再次看见父亲流泪,是在外婆去世以后。我们和舅舅是隔墙邻居,外婆去世前的最后几年住在我家。外婆去世的那天晚上,舅舅家里人来人往,忙得不可开交。我转了一圈不见爸爸,就回家里找他。
走到房檐下,我听见有低声呜咽的声音,我心里诧异,是谁在这里哭?赶紧走上前,拉开门帘一看,原来是父亲坐在炉子边低头在哭。看到我进去,他明显有些不好意思,一边擦拭眼泪,一边说你外婆走得太突然,让人心里没有准备太难受了。
我轻轻拍了一下父亲的肩膀,没有再说话,然后又去舅舅家帮忙了。我知道,我那木讷的父亲,此时此刻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来慢慢缓和自己的悲伤情绪。而他的这种状态,并不想让我们看到。
第三次看见父亲流泪,是他和母亲出了交通事故以后,母亲的左小腿骨折需要做手术,父亲的脚也受伤了,但只需要打石膏。
看着平时屋里屋外忙活的母亲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父亲比平时更加沉默。母亲进手术室的那天早上,我和弟弟妹妹们跑前跑后,忙着记录护士交代的一些注意事项和其他事情,只留姑姑一个人在病房陪父亲说话。过了一会儿表妹进去拿东西,出来和我说,父亲和姑姑在哭。
我赶紧跑去病房里看父亲,只见他和姑姑两个人都泪流满面。父亲说如果那天他骑车不带母亲就好了,如果他开慢一点就好了……父亲的言语间全是愧疚,滚烫的泪水从他的脸上流下来。我默默退出病房,或许让他把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他的心里会好受一点吧。
父亲的眼泪,让我读懂了他对子女、长辈和妻子那份深沉的爱,也让我在自己的人生之路上,更加懂得如何去爱他人。爱不一定要说出来,越深沉的爱越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