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与时光的偶遇,在暮春的石狮城。
海风裹挟着咸腥掠过八卦街,喧嚣的服装城与车水马龙的八七路之间,藏着被岁月摩挲得温润的老巷,我姑且称它们为石狮花石巷。它像一本被潮水浸湿的旧日记,泛黄的纸页上写着半阕宋词,夹杂着南洋商贾的传奇、闽南阿嬷的俚语,还有年轻人用咖啡杯在墙面上涂鸦的蓝调情诗。
有人说,石狮是一座“活着的博物馆”。而花石巷,便是这座博物馆最生动的展厅。斑驳的红砖墙、雕花的窗棂、剥落的骑楼立柱,每一处裂痕都藏着故事,每道光影都在重演百年前的光景。大鹏一日同风起,穿行其间会看见《苍兰诀》中司命星君踏着月光,在巷尾的咖啡馆里翻阅命簿。这里的时间,是立体的,是流动的,更是会呼吸的。
红砖墙上的旧时光切片,是花石巷的清晨,是一首未写完的宋词。青石板路上浮着一层薄雾,潮湿的苔藓爬上闽南特有的出砖入石墙基,缝隙间探头的三角梅红得惊心动魄。转过巷角的刹那,一堵斑驳的红砖墙撞进眼帘,墙面上留着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搪瓷广告画,褪色的海鸥牌相机、双菱牌洗衣机,甚至还有手写的出租婆媳房的告示。这些被岁月蚕食的痕迹,像被胶片显影液洇开的画面,模糊了现实与记忆的边界。
百年前,下南洋的石狮商人归乡后,将南洋的券廊柱式、巴洛克雕花悄悄融入红砖大厝,让每一扇木窗都成了中西合璧的诗笺。巷尾的华侨大厦旧址是这条街的定海神针。据说这里曾是石狮最早的涉外宾馆,接待过无数南洋归侨与外商。如今,它褪去昔日的华彩,却在斑驳的外墙上留下一道道岁月的褶皱。有些东西,注定要在时光的沉淀中,酿出更醇厚的滋味。
黄昏时分,巷子里的烟火气开始漫溢。拐角的阿嬷肉粽蒸腾着热气,糯米裹着五花肉的香气混着海蛎煎的焦香,飘向巷尾的闽南茶馆。
直到夜幕降临时,八卦街换上了另一副面孔,是月光与潮汐的千年对话。霓虹灯牌在骑楼柱子上次第亮起,红色灯笼与涂鸦墙上的荧光涂料交相辉映。这一刻,我恍惚看见时空交错,明朝的商贾举着火把走过同样的石板路,民国的学生捧着《新青年》在此集会,而此刻的少年们,正用手机直播这场即兴音乐会。
离开八卦街时,晚风送来一阵咸涩的海风。回望这些被时光雕琢的老巷,忽然懂得为什么《只此青绿》要用舞蹈诠释《千里江山图》,有些地方,注定要在动静之间完成生命的轮回。石狮人用红砖垒起家园,用骑楼迎接远客,又在涂鸦墙前放飞青春,他们像海边的牡蛎,将时代的浪涛化作珍珠,藏在坚硬的壳里。
林清玄说,清欢是生命的减法,我们舍去繁杂,才能找到内心的明月。而在八卦街巷,明月从未缺席,它藏在老人喝茶的杯底,躲在少年哼唱的旋律里,更镌刻在那些建筑与光影交织的褶皱中。
这就是石狮的八卦街,九街十一巷是古老与时尚的共生体,是永恒流动的时光琥珀。若你也曾在这里驻足,愿你能带走一片红砖的碎屑,珍藏一段与岁月共舞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