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见过一本书——《与雷诺阿喝下午茶》,这下午茶喝的应该是英国茶。英国人乔治·奥威尔曾大言不惭地说:“当人们谈到一杯好茶时,指的是斯里兰卡茶叶或是印度茶叶。”明显,奥威尔说的是红茶。如果奥威尔还在世的话,我真想带他去广州芳村茶叶市场转转,让他每天喝一种不同的中国茶。这样,他才能真正地见识什么是登峰造极的中国茶文化。在我看来,说到茶只能是中国茶。
喝茶好,好多文人志士都说好。陆游有诗云:“矮低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瓦屋纸窗下,清泉绿茶,雅。喝茶确是件雅事,但如遇上我这种牛嚼牡丹、牛饮海喝之徒,很容易就会被像倪瓒这样的雅士拒之门外。话说元代画家倪瓒素好雅饮,一个叫赵行恕的人慕名来访,倪瓒用核桃、松子等精心烹制成清泉白石茶,赵行恕捧起就喝,连干三碗。倪瓒见之,愤而离席,与之绝交。从这个故事我学到两样东西:第一,喝茶要细口,不论茶品如何,皆要喜形于色,作惊讶状;第二,古人“吃茶”的说法对应的应是这种煎中药似的茶。
雅,应是茶之本。倪瓒所烹之茶还不是上雅之作。《云中遗事》所载一种莲花茶,可谓极致。旭日东升时,到池塘中选取莲花略微破者,以手指拨开,将茶装满花中,用麻丝扎紧。第二天清早再将莲花摘下,取出茶叶用纸包好晾干,再放入另一朵莲花中。如此反复三次,收藏进锡罐,才成为莲花茶。我觉得在这里茶的品质倒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过程。
茶的雅还体现在其器皿和用水上。器皿很是讲究,有置茶器、理茶器、分茶器、品茗器、涤洁器……茶之用水也不例外。唐代陆羽在《茶经》中指出:“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拣乳泉,石池漫流者上。”烹茶还是泉水为上,雨水和雪水被古人誉为“天泉”,用雪水泡茶为“上中之上”。白居易有诗云“融雪煎香茗”,辛弃疾也有“细写茶经煮香雪”的词句。
清泉香茗,雅是雅,但不免有些寡淡,所以我还是喜欢在栊翠庵里与妙玉喝茶。妙玉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捧与我,我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说:“知道,这是老君眉。”我接了,又问是什么水?妙玉笑回:“是去年蠲的雨水。”我便吃了半盏,正色道:“下次还是用那五年前梅花上的雪水吧。”……
以上是我想象的场景,但我想我家娘子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所以,现实中的我其实用大杯喝茶,普洱、铁观音、单枞、金骏眉……交替着海喝,朋友见了多作摇头状,叹道:“可惜,可惜了。”如妙玉见了定会说:“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你吃这一海便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