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代辉
晋江上游桃溪,雪山之巅积水成渊,春天碧绿玉带在桃城腹部妖娆,舞浪东去。烟波浩淼,市井逐水而居,浸染犁铧的农耕文明。欸乃归舟,载一船清辉,间或有山歌催开两岸月色的桃花。
唐置县桃源,天马山峰峦耸峙,翻阅黎庶的春去秋来;雾里夭夭跃然纸上,笑迎巧手穿梭——“何物离披最可人,纸间经纬别有因。”日月乾坤,留一方纸织谜团,传递千年朦胧的慧眼。
曾几何时,巴掌大的梯田枯耘伤岁。深山与大海因缘际会,一条连线,拴在闽中与闽南交接处,百年情牵。瘦瘦的长街,告别水陆间的咫尺天涯,双肩挑起五里夯土的商市,把向往物质生活的距离拉近。
鹅卵石拼接的南北,山一程,水一程,蹒跚挑夫和喘息的牛马,趟过远山十八弯的重重关隘,任由沿街拂面的山风如释重负。
街中货物涉海登山,柴米油盐酱醋茶,刻画酸甜苦辣咸的脸谱,依次的门板木讷窥视。锅碗瓢盆、稻黍稷麦,炉膛的柴火,支起茅檐草舍的怅然炊烟。
“无永不开市”。农工商,书写一条街的喜怒哀乐,演绎大山漂洋过海的百转千回。
五里街,联通南北,追梦千里山河;那水隈的筏船,沉甸甸一字排开,载着四季匆匆百年如歌。
吾峰书院
通往闽中的孤峰野岭,先人起早贪黑踏出一条生路。贩夫走卒甩不开沉重的双肩,一双草鞋填写人生困苦的履历。
山高吾为峰。徒步逾越的一道道沟壑,荆棘密布的一道道险阻;山北缕缕窑烟唤醒成群结队的挑夫,担起千年大山的嘱托,一路无语低头寻思,艰难地沿天马峰峦山重水复。
每个日子和找食鸟儿早出晚归,心是飞越的翅膀,赶着太阳落山。虎豹关,虬枝藤棘四伏:虎啸山林、剪径出没。匆匆穿行的夜黑风高,似有噬咬的蚂蚁在心中百孔千疮。
晨昏山水间,吾峰凝视。七百年前朱熹满腹经纶,溯桃溪夜宿吾峰剧头埔:如何独宿荒山夜,更拥寒衾听子规。
一代大儒,在寒夜里留下子规的啼声惊梦。寒雾散去,枝头跌落一粒诗的种子,根植山中;山里人以吟咏为曲发酵,田连阡陌。尊师重教的峰峦作揖,大道其光,一座书院于山麓呱呱落地。
“回”形园林书院,石桥架于水池中央,纵横开阖;阳光朗朗,缕缕清风翻阅缥缃,躬耕的稻浪抑扬顿挫。世代耕读,挥不去的书香,氤氲屋檐下的秉烛长夜。
山入画,水作诗。数百年文风教化,山村在松竹间聆听天籁,绽开逶迤心路的文明花香。
许港码头
你曾以胸怀接纳拥挤的昼夜,让装卸的吆喝,喊出大海的潮声;向前波涛,直达一座城的光辉岁月。
风雨中一往无前的山溪,一张张竹筏打湿生命的行程,号子声声响彻大山,奏出山水雄浑的交响。
水,让山找到生路,阿公于树阴下吆喝一生;山,让水找到依靠,阿嬷编织的草鞋来回抵达终老。
那片丰美的水草之上白云飞渡,追风的牧童放飞梦的纸鸢。历史是一方深邃的洞穴,容下所有的精彩与枯燥。一方码头,搏动山水的心跳,脉络伸向深山的每个角落。如今它泊在水边,铅华褪尽,青春何处?
杂草、残石、圳沟,波动没了当初的滟潋,喧嚣已成过往,人流车马渐行渐远。时光深处,山水翻阅的风景,留下一段模糊与沧桑;游子背负的精神行囊,梦中的桑梓故园。
岁月不会回头。许港码头,标注了一条历史古道的奔跑起点,连通内外,触摸世界。抚今追昔,乡村已打开尘封的栅栏,迎面踏歌而来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