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云山脉的浐溪、涌溪汇成大樟溪,涓涓细流汇成力量的洪流,流入水口经永泰直奔滚滚闽江。水的使命,不分昼夜,一路向东澎湃。
水口,先前没有旱路,仅有两个渡口把持。其中的白马埕渡口,相传南宋德祐二年,德化将军陈蔚率义军赴福州保驾,抗击元兵,浴血奋战;战亡后委身马上不仆,白马驮其返回水口,惊天动地,浩气长存。渡口因此得名。
溪流一路蜿蜒流经村场的白马埕,山间是错落低矮的黑褐色土木瓦房,开门见山。长驱直入的寒风打乱瘦长的炊烟,巡视家徒四壁的每个角落。先人或是逃避兵燹或饥荒,穷乡僻壤成为逃难者赖以生存的落脚。
两岸巉岩交纵险峻,溪水潺湲,是横在眼前的咫尺天涯。水载舟,山民便于筏,干瘦的艄公撑起一路号子。
1943年腊月,中共中央运筹帷幄:隐蔽精干,转移!先期潜入闽中腹地的特派员,乔装商贩避开暗哨,不辞昼夜,以双脚丈量日月与山川,穿越荆棘的丛林,进村入户促膝长谈,点滴温情润无声,深入发展基层党组织,把坂里沿线村庄的红色交通线逐个打通。
白色恐怖笼罩,进出的渡船遭管制。白天出入要凭乡公所证明,晚上渡船被上锁并严加看管。为确保省委机关安全转移至闽中深山,特派员们迂回辗转,克服重重障碍,毛厝村革命青年奉命出击,带领战士开辟闽中通往闽西北百里之外的地下交通线。
水有形,给民众以智慧;山有棱,给勇士以刚强。多少个夜里,河水在风雨交加里无眠、激荡、咆哮。
渡口成了扼守进出水口的咽喉要塞,秉持信念的村民趁深夜巧取渡头的钥匙,而地下摆渡人也在另一渡口先后把特派员以及游击战士们安全送达。天堑变通途,信念载着理想飞翔。前行,凝聚民心力量,让夜行者有光,让弱者有力。
教赎的竹筏,拉近成功的距离。革命的航向,钤上民心的邮戳乘风破浪。
夜深了,有的人睡了,而有的人还在赶路。生死置之度外的勇士,怀着一颗炽热的心,脚步依然从容,紧攥如石的拳头,砸向黑暗途中一切封锁。纵然前方千沟万壑,信念是永恒的坦途。再黑的夜,会有光的出口;渡口再深、漩涡再急,革命的竹蒿会带着坚韧的意志一探到底。
牛寮沟
经建阳、顺昌、古田,跨闽江、闽清、永泰,潜入坂里牛寮沟隐蔽。这里是人烟稀少的山坳,风涛凛冽,大山逶迤。闽浙赣三省边界闽北地区的省委机关同志和游击战士,为精干转移到深山峡谷,九死一生。
在荒山野岭下,队伍陆续到达。山峰深情作揖,迎接戎装的理想。就地取材,密林深处一座座竹棚如花绽放。住竹棚、睡竹床、吃竹笋,居有竹而食无肉。透过林层的霞光,信仰的火光在寒冷大山里彻夜燃烧。
单薄的身躯,犹如崇高的丹枫,抵御料峭春寒。幽深的山谷洋溢坚强的意志,将士在贫瘠的大山里咀嚼苦菜竹笋的精神佳肴,心中旌旗招展,期待拨云见日的霞光。
锃亮的铜号,吹响在雾霭袅袅的晨昏。血脉沿漫长黑夜搏动,在东方划出一条冲天弧线。
革命的种子,在暗语交接中根植于大山腹地,经戴云山脉的上涌、南埕、南斗等地一路播撒,奇袭永泰、仙游直至莆田涵江,攻打永春、大田等地反动政权,红色火苗迅猛燎原。
周边的坂里、毛厝、梨坑,散落着几十户朴实的山民,一顶斗笠一把锄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听到了枝叶高唱着赞歌,一个个从未有过的信心,让他们满怀未来,甚至把唯一的耕牛卖掉充当军饷,与黑暗决裂以换回生存的尊严。
面对敌军重重围困,他们设暗语交接,敲竹筒对暗号,一次次化险为夷。省委机关和游击战士安全撤离后,不少村党组织骨干落入魔爪;一百多人遭严刑拷打,他们宁死不屈,坚信只有通向新生的大道,才是摆脱苦难的出路。
如今,半山腰的峡谷,炊烟如雾岚袅袅升腾,春风擂响战鼓,赓续前行的号角。历史,让一处闽中山隈,记录一段峥嵘岁月,革命的种子,播撒在中华民族的土壤里,生根发芽,百年栉风沐雨,茁壮成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