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人在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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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个美食家

■杨金坤

有人说,美食家在精神上追求美食的至高愉悦,就像苦行僧一样,吃得不多,但会花很多时间去分析食物,把食物转化成一种知识的话语。根据这个定义,我想我的父亲应该是个不折不扣的美食家。

有一年春天,父亲用菜刀刮掉家中老榆树粗糙的外皮,用镰刀将里面的嫩皮顺着主干一条条割下。剥下的树皮在墙头晒干后,用家中的小拐磨子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磨成细粉,用箩筛过,加水和面,擀成面条。地瓜叶是前一年秋天储备的,提前用生水发好,在面条要出锅时,撒上一把,翠绿的地瓜叶和细白的榆树面面条在锅里上下翻腾,煞是好看。榆树面面条劲道、爽滑,一家人吃个不停。

“爹,这叫什么面?”快吃饱的我问父亲。父亲稍微思考后,大声说:“琵琶遮‘榆’面!”见我们不解,父亲解释道,“形如琵琶的地瓜叶裹在榆树面面条上,这不就是琵琶遮‘榆’面吗?”说到这儿,父亲放下碗筷,给我们吟起了白居易的《琵琶行》:“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当时的我对诗的意思虽不能全然理解,但那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感觉是那样美。

有一次,哥哥在小河里抓到一条黑鱼,母亲在黑鱼身上切出薄片,放在铁锅里炖熬,将熟时,父亲又在上面撒上一层金黄色的野菊花。父亲给这道菜起了个诗意的名字:蝴蝶过桥。吃着这难得的珍馐美味,我问父亲,“为什么叫‘蝴蝶过桥’?”父亲反问我,“鱼片翻卷着,像在菊花丛中飞舞,整个鱼骨头架在汤中,就是一座桥,这难道不是‘蝴蝶过桥’吗?”

有一年除夕,我们全家人围在煤球炉旁守岁。下半夜,哥哥的肚子发出咕咕咕的声音,父亲摸摸哥哥的头,对我们说,“孩子们饿了吧?我给你们变个魔术,让豆腐跳舞。”父亲把盛满水的铁锅架在煤球炉上,把水豆腐切成薄片,待水滚开时,把水豆腐片放进锅里。水沸腾时,白嫩的水豆腐片在水汽氤氲中上下翻腾,犹如数不清的舞者在仙境中舞蹈。父亲给这道美食起了个动听的名字:跳舞的豆腐。

当年,父亲让清贫在味蕾上开花的味道,就像有神奇的魔力,已在我的体内扎根,并伴随我的一生。那味蕾中的诗意,成为我一辈子都解不开的一个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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