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夏季,我最想念的就是婆婆做的那一碗浆水面。婆婆曾说:“浆水面最简单,最方便,是懒人做的饭。”而我却觉得,想要做一碗上好的浆水面,其实并不简单。
做浆水面首先要准备浆水。立夏一过,婆婆就会拿出她心爱的大口坛子,洗净放在灶台上控干。取出她从早市上买来的还带着露珠的莲花白和毛芹,分别清洗干净,莲花白切成大块,与毛芹一起放入坛中。
有灵魂的浆水,必须带着少许碱味和玉米香。婆婆做的浆水,是用碱水和面、玉米面做面扑的手擀面,煮熟之后,用下过面的面汤趁着热劲泼进坛中。瞬间,毛芹和莲花白立刻就变成深绿色,这时再滴上老浆水引子,盖上坛子盖,经过七八天发酵,才能做出第一茬浆水。
此时的浆水颜色微白,味道酸回甘,带有芹菜、莲花菜特有的清香。浆水做好,每隔几日需重复往坛子里添加面汤和蔬菜。否则,时间久了,不仅太酸,面汤上面还会起一层白沫,影响口感。有了好浆水,再搭配一种好面条,才能做成一碗带有地域特色的绝佳浆水面。
婆婆做的浆水面很讲究,我每次看都觉得是一种享受。只见她先将切好的小葱、蒜瓣和干红辣椒丝、花椒粒放入小碗,再把烧好的热油泼在上面,随着“刺啦”一声响,厨房中弥漫着各种香味。趁着热油还在小碗中翻腾,赶紧倒入滤好的浆水里,再撒上一把香菜碎,一盆色香味俱佳的浆水底就备齐了。每到这时,我总是忍不住先喝一口,那滋味酸爽出头,微甜收口,怎一个“绝”字了得!
做好浆水底,婆婆又要准备面条。我最喜欢的是我们那里的水川长面,这种面条用特制的压面器压成又细又圆的形状,吃的时候煮好捞到凉开水盆里一涮,再顺手捞进碗里,浇上炝好的浆水,一碗浆水面就完成了。每次做好,婆婆总是将第一碗递给我,用筷子搅拌几下,挑起几根吃在嘴里,那面细腻顺滑有劲道,只需轻轻一吸就到了胃里,再喝上一口浆水汤,脑海就剩下一个字“爽”。
婆婆家吃浆水面少不了四样菜,一是她自己做的咸韭菜和卤肘子,还有一盘虎皮辣子,再来一盘凉拌豇豆角或者茄子。看似简单普通的一顿饭,却满足了味蕾的所有需求,吃一碗是肯定不够的,每次回家,我都会忍不住再来一碗,直到小肚子微微鼓起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
婆婆知道我最爱吃她做的浆水面,每次我回去她都会亲自下厨,走的时候还给我打包两大瓶浆水。记得那年她因糖尿病并发症行动不便,但一看到我们回家,硬是不顾劝阻,非要从床上下来,颤巍巍地做了我爱吃的浆水面和虎皮辣子。那顿饭,吃得我泪眼模糊。
如今,婆婆已故去几年,我再也没吃过那清凉中带着酸甜和满满爱意的浆水面。夏日又至,我只能在厨房中一遍遍回忆婆婆做浆水面时的种种,好让自己能做出一碗带着家乡味儿的浆水面,以慰这颗思念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