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常听父母挂在嘴边的话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那时的我,不知此话何意,只知道母亲总是将一些旧衣服和鞋拿出,让我们姊妹几个轮着穿,破了补,补了穿,直到不能穿了才放弃。
记得小学四年级时,有一次上体育课,我穿着母亲缝的布鞋跑步,跑得快了,鞋底掉了。老师看到了,把我喊出队外,站了许久。我的目光落在同学们的鞋上,看着他们轻盈矫健的步伐,我感到落魄极了。
放学回家后,我怪母亲没有给我买球鞋。母亲看我难过的样子,也十分内疚。次日傍晚,母亲看我背着书包回来,把我喊进屋里,指着柜子上的一个盒子说:“你看那是啥,快试试。”我一看是球鞋,连忙兴奋地打开盒子,捧起球鞋端详许久。
我脱掉布鞋就去炕上穿,心想母亲一向习惯缝缝补补,这回咋给我买了一双新鞋呢?第二天,我穿着新鞋去学校,引来同学们羡慕的眼光。我的脚下像踩着一团祥云,轻飘飘的,每跑一步都感觉健步如飞。
父亲的生日到了,按往常,母亲会做上一顿可口的西红柿鸡蛋打卤面,可那天却没有鸡蛋,只有家里的南瓜豆角,又加了些豆腐。大姐、二姐对我说:“娘为了给你买鞋,把家里一瓦罐鸡蛋都卖了。”姐姐们的话,我却充耳不闻,只顾得把鞋作为宝贝一样。
第二天早晨,我发现鞋里有点热乎乎的。又过了几天,我发现鞋里有点汗津津的,心想三姐的脚与我差不多大,一定是她清早挑水时偷穿我的鞋。正想着,三姐挑着一担水进来了。我懊恼地拎着鞋来到院子里,听到母亲正在厨房呵斥三姐。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三姐,站在水缸边默不作声,两行清泪汩汩流出,落在水缸里。
多少年后,三姐就要出嫁了。一次,三姐问我那会儿是怎么发现她穿我鞋的,我却欲说还休。三姐一个劲地问我,我才说:“其实,我每天早起穿鞋时,鞋里总是热乎乎、汗津津的,不是你早起挑水穿我鞋,还能有谁?”三姐忍俊不禁,我却有点内疚,感觉无法弥补三姐当时的苦楚。
长大后,如烟往事总是挥之不去,我渐渐明白,母亲当时给我买鞋,是咬着牙在为我“缝补”体育课上的委屈;母亲呵斥三姐,是在“缝补”我们姊妹间的那份情愫;父亲过生日,也是尽量在“缝补”我们的伙食。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母亲却没能赶上享福就走了。回首往事,我们渐渐懂得,母亲缝缝补补的习惯,不仅是对物质生活的节俭追求,更是在精神层面的细心呵护,为了让我们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在人生的旅途中,母亲为我们“缝补”了一段安贫乐道、富有尊严的时光,正是我们教育下一代的家训良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