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读陆游的诗句“赤日黄尘厌垢纷,竹林深处寄幽欣”,我想起老家屋后的那一片竹林。
在老家,每家每户屋后都有一片或大或小的竹林。远远地望去,村子后面呈现出一抹浓郁的绿,浪涌般连绵不断。进入林间,地上积满了一层厚厚的竹叶,软绵绵的,踩上去,一阵窸窸窣窣地响。抬眼看,竹影重重叠叠,竹叶错落有致。一阵风过,竹林随着舞动,摇曳出缕缕清凉。偶尔响起一声清脆的鸟鸣,林间更显清幽。
雾霭还未散去,在竹林里恣意弥漫开来,竹林就如同笼罩了一层轻柔的白纱。林间散落着各色鲜艳的野花,一簇一簇地在明媚的阳光下招摇。竹叶尖上结着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露珠,闪亮亮的。林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竹叶香。摘一片细嫩的竹叶,卷成喇叭状的竹叶哨,贴近嘴边吹,清亮的竹哨声就在竹林间回荡。春天的竹林,最吸引我们的是那些鲜嫩的竹笋,它们刚从湿润的泥土里探出头,我们就拿了铲子和竹篓,到竹林里挖竹笋。胖乎乎的竹笋拿回家去,切成片,做成一道鲜美的农家美食。
夏天到了,阳光穿透竹林,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林间一改往日的寂静,顿时喧闹起来。鸟儿们扑棱着翅膀,欢快地在竹尖上跳跃。知了附着在细长的竹叶上,悠长的蝉鸣声此起彼伏。此时的竹林,清凉可人,是孩童们嬉戏的好去处。我们在林间挖菌子、捉蟋蟀、玩纸牌、荡秋千。
秋天,竹子的长势最好了,竹节坚硬又富有弹性。我们用竹子做成弓箭,比赛谁射得远或射得准。当村子里炊烟四起的时候,大人们也不用满村子里去找寻自己家的孩子,远远地望见林子间某处有鸟儿惊到飞起,那准是孩子们正在玩闹折腾的所在。
竹林是祖辈传下来的,同时传承下来的,是竹器编织的手艺。父亲是竹器编织的好手,一根根不起眼的竹子,在他的手中能变出好多有用的东西。
地里的农活忙完了,父亲就拿了篾刀,走向屋后的竹林,那一根根竹子在父亲篾刀的挥动中纷纷倒下。父亲把它们锯成小段,削去竹枝,削平了竹节,然后又破成一条条细细的竹片。这些竹片在父亲粗糙的手掌中欢快地飞舞。半天的工夫,它们就变成了竹篮、鱼篓、菜篮等。父亲还会用竹片编织出一些好玩的小玩意,比如竹马、竹鸟,这些都是我儿时的宝贝玩具。
最开心的莫过于陪父亲去赶集了。父亲编织的竹器,家里用不完,多余的就拿到集市去卖。父亲编织的竹器很受欢迎,很快就能卖完。卖竹器换来的钱,父亲给家里添置了一些日常生活用品。有剩下的钱就买肉,拿回家给我们打牙祭。当然,作为奖励,身为跟班的我总是可以得到几粒心仪很久的糖。
前些年回老家,看到村子里的那一排老屋已经被拆除了,那片竹林也随之消失。那片带给我孩童时期无限欢乐的竹林,已藏匿于记忆深处,它时常会穿越岁月的山山水水,浮现在我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