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建中

树老根多，人老话多。母亲就特别喜欢唠叨以前的事，她那些陈年旧事我早就听腻了，可她还是不厌其烦。于是，我到她那去的次数越来越少。

那天，我去给母亲送米，刚踏进她一个人住的房子，母亲便迎上来，讲起她以前的艰苦岁月。她说：“那时候可没有这么好的大米，吃的都是糙米（大麦米），吃多了会肚子胀。有时候连糙米也没有，就只能吃荞麦糊……”

我听得有点不耐烦，便打断道：“您这些讲过好多次，都是‘老皇历’了，现在还有谁吃糙米？就是想吃，都没处买去。您以后就不要再唠叨了。”母亲正讲到兴头上，听我这么一说，便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然后不自然地对我笑笑，就去厨房做饭了。

有一天，同事小董的母亲病了，他请假去医院照顾，我便和另外几位同事约好，一起去看望。到了医院，我们七八个人围坐在病床前。老人的状态很好，她半卧着，用眼神和我们一个一个打招呼。最后她说：“你们现在的同事真好，我们那时候……”就这样，她和我们讲起了往事，那种神态、那个腔调、那份专注，居然像极了我母亲。

有几次，我都想打断，但她是病人，我又不好意思，只好假装耐心地听。估计同事们也和我一样，大家都还有事，可老人话没说完，又不好离去。我向小董示意我们要走了，他却扭头笑了笑，然后又专注地听他母亲说话。没办法，我们只好耐心地听，直到老人讲累了，要休息了，我们才起身离去。

我们走到住院部大门外时，小董追了出来，他郑重地向我们道歉，说耽误了大伙的时间，让大家听他母亲唠叨了那么久，真不好意思。他说，他母亲平时就喜欢唠叨往事，其实那是老人渴望倾诉的表现，是一种精神需求。他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听，托腮、凝目、浅笑，偶尔附和一两句。那些日子，就成了他和母亲最开心的时光。如今，老人病倒，就更不好扫她的兴了。

恍然间，我羞愧万分。面对我那同样爱唠叨的母亲，有哪一次我听她把往事讲完？原来，母亲也需要听众，听她慢慢唠叨往事。我决定，以后要多听母亲唠叨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