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建萍
那年我十二岁,母亲去世一年多了,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开始叛逆。母亲离世对我打击很大,我开始沉默,一天到晚和父亲说不了两句话。父亲询问我的学习情况,我动辄不搭腔,搭腔也是语气冰冷。放学回家,我将自己锁进屋子,吃饭也是父亲再三呼唤才肯出来。
那时的我,该是多么无情啊,我看不出父亲内心深处隐忍的痛,不懂得父亲有多少隐忍的悲凉,看不出父亲的孤独与悲伤。面对着我,父亲显得手足无措,他每天起早贪黑,为我煮饭洗衣,衣服干了,还要检查哪件衣服掉了纽扣。
我清晰地记得那个清晨,吃完早饭,我背着书包上学,天空正飘着雨,父亲拿出雨伞。那是家里唯一的一把伞,黑色的防雨布,铁伞骨,很结实,撑起来很体面。在那个年代,家家用的都是油纸伞,要么就是一个蛇皮袋,将两角对折叠加,做成帽子的形状,戴在头上,样子很像童话世界里的巫婆。
记得那天,我对父亲拿出的伞视若无睹,父亲追出门,手里拿着伞叫我,我不耐烦地说:“你没看见天上云散了吗?雨就要停了。”父亲踟蹰着说:“收音机里预报,今天有雨夹雪,我怕……”我打断父亲的话说:“收音机的天气预报能信吗?十次有九次不准,我走了,要迟到了。”我丢下了父亲,离开了。
那天的雨没有停,从清晨一直下,下午飘起雪花,雪花如鹅毛,将天地渲染成白茫茫一片,又瞬间融化在残存的热气流里。放学的时候,天空又飘起了雨,雨夹着雪,凛冽地,横扫而来,我开始后悔没有听父亲的话。
站在窗前,看撑着伞或披着蛇皮袋的同学们在奔跑。天快黑了,教室里只剩我一个人。家离学校还有四五里路,要经过一片庄稼地,虽然庄稼已经收割完了,但夜幕下的空旷,让人很害怕,再加上还有野狗出没。恐惧涌上心头,我不敢想,我甚至想哭。我突然很想父亲,想父亲温暖的怀抱。想归想,路还是要一个人走。我整了整衣衫,狠狠心,头上顶着书包,冲出教室。
校门口的柳树下站着父亲,他顶着蛇皮袋,怀里抱着那把伞,裤腿湿了半截,脚上的黄球鞋上沾满泥。他的鼻子冻得通红,他吸了吸鼻子,看见奔跑的我叫了一声。我听见父亲的声音愣了一下,继而哭着投入父亲的怀抱。我被父亲怀里的东西硌了一下,父亲忙从怀里掏出一块大饼说:“快吃吧,还热着呢。”
那天,我哭得很厉害,回家的路上,父亲一直牵着我的手,父亲的手多温暖啊!那天,我和父亲说了很多话,父亲开心地笑着。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为人母,更懂得了父母对子女的爱有多深沉。
父爱如山,有多少隐忍的爱与痛,是儿女们没有体味到的?“子欲养而亲不待”,有空记得常回家看看,多和父母说说话,多陪陪他们,别让他们体味过多的孤单与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