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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版:万家灯火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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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的“立冬之谜”

●马雪芳

立冬来临,我不禁回忆起爷爷的立冬来。

我小时候,爷爷负责饲养生产队里的两头耕牛。秋天里,耕牛早已完成生产队一百多亩地的翻耕使命,那些天里爷爷不是牵着两头牛去河滩边让它们悠闲地吃草,就是摇了一条小木船去河边为它们割上等的野茭白叶、茅柴草、狗尾巴草等。到了立冬这一天,爷爷总要自己休息一天——在我的印象中,爷爷一年到头总是忙里忙外的,几乎一刻也没有闲着。

立冬这天,说是爷爷给自己放一天的假,其实在我看来爷爷简直比平时还要忙。早上,爷爷推开小屋的门,从靠在小屋北墙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排优质草干中拎了四捆草干到砖场上,解开捆住草干的稻柴,双手把草干抖松了让太阳晒。这些草干是母亲在盛夏里收获后收藏在小屋里的,是寒冬里家里养的两只大绵羊的优质粮食。两个月了,草干经这么好的太阳一晒,似乎比原来更“提香”了,那种香感觉还带着点微甜呢。

吃完午饭,爷爷先在西场角的一棵大柿子树底下很享受地吸一袋旱烟,再把草干一捧一捧地移到砖场西南角上的一个大丝瓜棚底下。爷爷端来一把祖上传下来的发着暗红的竹椅子,坐下来,左手抓过一把草干,右手把草干折成半尺长,再用一根金黄的稻草把草干缠绕两圈,打一个结。到下午两三点钟,爷爷的周围已堆有两百多个山芋形状的草干团子。这时,爷爷站起身,握着右拳边敲敲腰眼,边向堂屋走去。

爷爷搬了一张长凳从堂屋里出来,把长凳放妥在屋檐下。爷爷走到丝瓜棚那里,捧着七八个草干团子,放在长凳上,脚踩凳子,把一个草干团子塞进墙壁与屋顶之间的空隙里。我们小时候住的是平房,出檐的椽子都是搁在墙壁上的,这样墙壁和屋顶之间就留出了一个个空隙,冬天一到,刺骨的西北风就直往空隙里灌,屋里往往冷得滴水成冰。有的空隙爷爷即使踩在凳子上也够不着,他就搬来一架木梯子,爬上梯子后再把草干团子塞进空隙里。

这样,爷爷一直几乎要忙到天黑,才能把整个屋子的所有出檐椽子与墙壁之间的空隙都塞上草干团子,包括两间小屋子。爷爷干完这个活,脸上早已是汗水淋淋,他身上穿的粗布衬衫就像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等到爷爷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坐上八仙桌吃晚饭,吃的都是我们一家子吃剩的饭菜。爷爷舍不得把几个蔬菜的菜汤倒掉,他把菜汤浇在粗糙的籼米饭里,边扒拉着饭边说:“菜汤浇饭最好吃。”

在我的记忆里,从立冬这一天开始,我晚上睡得更香、更甜了,因为从这一天开始,屋子里便充满了草干的清香,这种清香似淡淡的晒干了的荷叶的清香,又似淡淡的晒干了的桂花的清香,整个屋子里都充满了舒适、微甜的温暖。

为什么爷爷一定要在立冬这一天在墙壁和屋顶之间的空隙里塞上一个个草干团子,而不是在别的哪一天?等到我想要向爷爷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爷爷却已经静静地离开了人世,这成了我心中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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