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每当读到明代诗人唐寅所作的七言律诗《元宵》，我的思绪就跟着他进入元宵之夜。那乡下观灯的热闹情景，淳朴、自然、感人，呈现出灯月辉映的乡村之美。

老辈人常说“正月十五雪打灯”，正月十五元宵节，又称“灯节”，是春节年俗中最后一个节令，也是我小时候最期待的一个节日。

小时候在乡间，每到这一天，母亲午饭过后便开始忙着做萝卜灯、菜灯。萝卜灯是用胡萝卜做的，早在年前赶年集时母亲就把材料准备好了。做灯时，挑粗壮端直的胡萝卜，洗净、擦干，然后用刀切成5厘米左右的段，再将切好的胡萝卜段用小勺挖个坑，然后往坑里浇上点菜油，再插上用棉花棒做的灯芯，灯就做成了。有时兴致来了，母亲还会在胡萝卜上刻点图案，生动而有趣。母亲一般每次要做十来盏胡萝卜灯，还要做两三盏菜灯，菜灯是用大白菜根做的，寓意“招财进宝”。

到了正月十五晚上，母亲把灯点上，然后吩咐我们兄妹挨屋去放灯。院门口、院子的鸡舍、炉灶边、每个房间门口、床下……我们将一盏盏灯放好。母亲对我们说：“这是照亮，照亮了，未来一年都亮堂。”橘红色的小灯在院里、屋内闪闪地燃烧着，风一刮，灯光闪烁摆动，温馨极了。

就着灯光，身为老师的母亲会给我们讲元宵节的来历，还教我们背关于元宵节的诗词。从母亲那里，我知道中国自古就有观灯赏月、猜灯谜等习俗。在那个年代，我们就着萝卜灯，在古诗文中过元宵节，别有一番风味和感思。然而，在20世纪80年代偏远的乡村，像唐代诗人苏味道《正月十五夜》中“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的场景，那灯月交辉、游人如织、热闹非凡的元宵之夜，我只能在脑海中想象一下。

直到有一年，我们随父母亲工作调动进了城，第一次在小城过元宵节，我有幸看到人生中第一个灯展。那壮观的灯市第一次从诗词中走了出来，我开始理解唐代诗人崔液《上元夜》中“玉漏银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明开。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的那种急切看灯的迫切心情。我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天上的星，地下的灯，犹如一体，简直分不出哪里是灯，哪里是星”的感觉。

那个元宵夜，母亲一如既往地做了萝卜灯，一如既往地让我们挨个房间放萝卜灯，也一如既往地给我们讲了元宵节的诗词。除了过元宵节鲜有的热闹，长大以后的我已开始能领悟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中“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意境。这首词给热闹的元宵节带来了一丝怜惜与婉约，给人留下无尽的遐思。

如今，又逢元宵节，我身处繁华的都市，除了各种灯展，还有盛况空前的烟火表演。我像母亲当年给我做萝卜灯一样，给我的孩子做了几盏萝卜灯，那火苗像30多年前一样闪烁着，我也给孩子念诵母亲教我的关于元宵节的诗词。

又是一年元宵节，我默默地游走在古诗词的灯河中，遥想当年手捧萝卜灯听母亲念诵诗词的小女孩，心情明朗而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