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夏雨有一种特殊的好感,夏天的热跟雨的冰凉碰撞,让人顿生舒适感。雨,无论下到田间或竹林里,都有迷人的意境。
小时候一家人住在农村,夏日的雨来得突然,只要是下雨天,正好什么事也干不了,母亲就钻进最靠近屋后竹园的那间卧室里,躺在床上不说话。我去叫她吃饭,她轻声说:“不急。”我注意到她的心思全在屋后那“嘀嘀嗒嗒”的雨声里。
有一次,母亲说:“你听,这雨声多好听!”我细细倾听,远处有风吹过竹林,是湿风,不躁狂,像是一首乐曲。近处是雨声打在屋檐下的响声,它们一下一下地脆落,带着节奏和韵律,确实很有诗意。后来我学了苏轼写的《点绛唇》,“雨打芭蕉闲听雨,道是有愁又无愁”这样的诗句,才稍微理解了母亲的愁绪。
我听母亲说过,她在雨声中能平复心情,让自己对生活更包容。母亲是个善良感性的教书人,那时候,她与父亲经常争吵,她很郁闷又无可奈何。有时干脆去躺在床上自我疗愈,要是正巧赶上疾风骤雨不停歇,雨声传递的另类声音,就及时疗愈了她的心情。她把精力都转移到孩子和教学工作上,一路拼搏,当上小学校长。
乡下的小学依山而建,与对面几个村庄隔着一条大河,每到夏天下大暴雨,河水淹没了石头桥,母亲总是要护送学生一个个过河,直到家长把孩子都带回家,她才放心。
有一次,我和母亲留宿在学校。半夜下起大雨,风声凄厉,像千军万马要杀过来。狂风呼啸着拍打在玻璃窗上,我有些害怕,可母亲并不担心,她依然享受这样的狂风暴雨。我蜷缩在她身边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天气晴朗,被一夜雨水冲刷过的地面,干净又潮湿,空气清清凉凉的,操场上树叶碧绿,鸟儿在树上鸣啾啾。好像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有一位老师问母亲:“昨晚雨下得可不小,你不怕吗?”母亲笑笑说:“不怕,有这个小丫头陪着呢。”我疑惑地看看母亲,想起早两天她与父亲又吵架了,这一夜暴风雨把心中的烦恼也冲洗干净了吗?
中年之后,我才真正学会享受听雨。正如一首词中所写:“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在雨声中,人到中年的惆怅,光阴的流逝,生活的喜乐烦忧,都有了别样的感觉、释然的滋味。自然的风雨,一如人生的风雨,阳光总在风雨后,人生一样有彩虹。
我在夏日的雨中尤其能体悟到母亲当年的情思,可惜已没有慰藉母亲的机会。假如能借雨丝连接天地的灵气,给母亲捎话,我一定会对她老人家说:“人生风雨是常态,且让烦恼随风去,所谓生活,或许本就是一场风雨一场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