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井离乡到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城市求学。这里不似我的家乡泉州四季如春，一到冬天，风又湿又冷，寒意像蛇一样钻进骨髓。有天晚上宿舍的电费刚好用完，暖气停了，挨了一晚上冻。

我在朋友圈发了一长串抱怨后才勉强睡下。第二天早晨就看到母亲给我评论：“都说让你在家这边上学，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盯着屏幕，心里一阵委屈。打下一串省略号以作回复，便把手机扔到一边。

那天之后，每次视频，母亲总是低着头，手里摆弄着什么。屏幕里只能看见她的发顶，偶尔传来轻微的“咔嗒”声。

“妈，你在干什么呢？”我忍不住问。

“啊，没什么。”母亲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便又把头低下。她抬头的瞬间，我看到她的眼睛下有淡淡的青黑。

“妈，你早点睡吧，别老熬夜。”我皱着眉头说。

“知道了，知道了。”母亲不耐烦地挥挥手，“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我气得直咬牙，但看见她疲惫的样子，又忍不住张嘴：“那你记得喝点热牛奶，助眠的。”

“烦不烦了，话密。”母亲嘟囔着，但嘴角微微上扬。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叮咚”一声，手机屏幕亮起。母亲发来消息：“快递收到了吗？”我这才想起昨晚快递柜的取件通知。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下楼，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取回包裹时，手指已经冻得发麻。

拆开包装，一条酒红色的围巾安静地躺在里面。针脚歪歪扭扭的，有些地方还打着结，一看就是手工织的。我愣了一下，想起视频时母亲低头的模样。

宿舍的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响声，我拿起手机，向母亲拨去了视频通话。

“收到了？”母亲的声音有些紧张，“只学了一段时间，织得不太好……”

“妈，为什么非要自己织？买一条不是更方便吗？”我装作不在意地把围巾抓到镜头前晃来晃去，“织得很漂亮啊，还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母亲眉梢轻扬，仿佛被某种愉悦的情绪轻轻拂过：“买的哪有自己织的暖和。再说了，你小时候总说，商场买的围巾扎脖子，这么娇气还要跑到这么冷的地方上学……这次我特意选了最软的羊毛线，应该不会扎。”

“很暖和。”我把脸埋进围巾，毛茸茸的触感让我想起母亲温暖的手，再抬头时我盯着镜头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母亲突然声音拔高了几度：“这么大了还要人操心！还这么肉麻！粘牙！”她的语气依然硬邦邦的，但我看见她的耳根微微发红。原来我别扭的性格和母亲如出一辙。

我的母亲把她生命的一段时间物化给了我，她笨拙地用她的时间具象她对我的爱。

窗外的风依然在呼啸，但此刻的我却感觉不到寒冷。我的脖子被这条丑萌丑萌的围巾包裹。那些歪歪斜斜并不精致整齐的针脚里，藏着夜晚的牵挂；那些打结的线头中，系着含蓄的思念。

在母亲为我“编织”的这一方世界中，我在异乡有了对抗寒冬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