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故乡的端午是从采撷粽叶开始的。
粽叶一般选择用苇叶。老家门前的池塘边长满了芦苇,郁郁葱葱、翠翠绿绿的,轻风乍起,一条条苇叶迎风而动,像是涌起一阵阵绿色的波浪,煞是好看。
熹微的晨光中,母亲趁着太阳未升,朝露还附在叶子上,挎着竹篮到塘边采撷苇叶。采苇叶有讲究,要选那种叶片舒展、颜色翠绿的中叶,不老不嫩,老叶没有韧性,嫩叶没有香味又不经煮。
母亲将采回来的苇叶分成十个或二十个一捆,用细绳分别捆好,然后放在装有清水的盆里。清水要一天一换,既要保持苇叶的新鲜,又要让苇叶在浸泡之后变得更有韧性。
到了端午节前两天,就要准备浸泡糯米了。母亲是个细致的人,选糯米时一定会用竹筛将糯米过上几遍,将碎米统统筛掉,只留下那些颗粒细长、饱满的,也放进清水里浸泡,为的是让米吸足水分,做出来的粽子才糯软可口。
包粽子的日子一般都在端午节当天。一大清早,母亲先采来菖蒲、艾草悬挂于门前屋后,随后便开始包粽子。只见母亲坐在平台的门边,开始包粽子了。她的面前摆着两个盆,一只盛粽叶,一只盛馅料。青的叶,白的米,红的豆,绿的果……母亲着一身洁净的衣衫,端坐其中。她脸色安详,神情自若。我的心被这浑然天成的场景震撼了。
三片粽叶错开叠着,左右一拢,卷成一个锥形漏斗;再舀一勺馅儿填满,用手抹平,再压板实;口咬绳头,一手执粽,一手扎绳……一只翘格格的三角粽、五棱粽、小脚粽,逐一展现在母亲的手掌心上。
粽叶在母亲的手中翻飞、跳跃着,彩色的弧线从眼前划过。卷叶、装馅、裹紧、扎牢、放入盆中……我和妹妹好奇地蹲在母亲身边观看,瞬间,一个青绿的粽子包好了。一个一个粽子,就这样纯手工诞生。看着母亲熟练的手法,我们感叹不已。取一个展在手心,小巧玲珑,棱角分明,如心之形,宛如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盆里的粽子越堆越高,五个一束,十个一结,清香的芬芳袅袅地在空气中飘散开来。我慢慢地喝着茶,慢慢地被滋润着。内心里原本凝滞的某些沉重的东西,此时正渐渐地稀释、消解;久已干枯的神经,像一株雨中的植物,次第舒展开来……一切都在无声中诉说和表达着,我们忽然感到,那种叫感觉的东西,变得触手可及。
煮粽子有讲究,关键是把握好时间。时间到,粽香从锅里四溢飘散。我们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咸粽,剥开粽叶,糯米油黄晶亮,轻轻咬上一口,一种深深的满足与愉悦涌入心中。那种香糯的味道便盈满唇齿之间,糯米特有的劲道和黏糯,吃得我酣畅淋漓。
吃完粽子后,我们就将粽叶放入装着清水的盆里浸泡,泡一会儿糯米的黏液浮起,便于清洗,搁窗上晾干备用。在我们看来,那洗的不仅仅是粽叶,洗的是对粽子香甜的回味,更是对来年端午节再吃粽子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