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校园宿舍里,谈论以往教过自己的老师,是不可或缺的话题。有人说她遇到的哪位老师有多好,有人说某位老师的一句话可以让她铭记一辈子。我呢,我说,我遇到的老师都挺好的。
比如,那位教我们数学的音乐老师——没错,我的数学就是音乐老师教的,没毛病。小学五年级时,教我们数学的是一位女老师。她具有“多重身份”,她既是我们的校长,是决定我们下课铃何时响的人。同时,她也是我们的音乐老师,还教我们数学。
女老师,女校长,音乐老师,教数学,这在现在看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她的每一项工作都做得非常出色。她是一位严厉的老师,眼神很犀利,但不随便发脾气,同学们都怕她,或许是因为她从内而外的那种“气场”。
女校长不到50岁,个子不高,胖胖的,脸上布满细纹,每次她从办公室出来时,踱着步子,慢悠悠的,离很远时大家都已经知道她来了,但她还是会不遗余力地抓住窗沿,站在约20厘米高、七八厘米宽的台阶上,使劲地往教室里看一眼,然后满意地下来,转身回办公室。
印象中,我上一年级时,她就是我们的校长。上二年级时,有一次我得了奖状,她给我颁的奖,奖品是一个铅笔盒(里面有五根铅笔和一块橡皮擦),还有几个小本子。因为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获奖,而且是“三好学生”奖,自然印象深刻。三四年级悄然而过,到五年级时,她成了我的老师。
她的声音很好听。有一次音乐课,她把简谱画在黑板上,然后教我们唱歌曲《我的祖国》:“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生活在北方的孩子,从没见过稻花,也没闻过稻花香,但是她甜甜的、悠扬的歌声,让我在多年后有机会见到稻花时,还是狠狠地呼吸了一下空气,闻了闻稻花的味道。
数学课上,她拿着三角板和圆规,一板一眼地把内容讲得透透的。在女校长的数学课上,大家都听得认真、学得仔细,数学成绩自然都不错,成为大家的强项。
上初中后,我到了镇上的学校,回家的路上偶尔会遇到她。有时候,她是去开会,自行车把手上挂着提包;有时候,她是去赶集,车尾座位上捆着一些青菜水果。我骑着车,在路这边朝着对面远远地向她喊一声“老师好”,算是打招呼,而她远远地笑一笑,也喊一声“上下学路上注意安全”,然后各自赶路。
后来,我考上高中,再没有见过她。再后来,我上了大学,离开了家乡。有一次,妈妈在电话里对我说:“李彩龄去世了。”
“李彩龄是谁?”我问道。“傻丫头,就是你们的校长啊。”妈妈说。哦,是我们的女校长。她是有名字的,不像她的一些同龄人,经常被称作“孩子他娘”。
她的名字叫李彩龄。村子里所有的人,都会大声说出她的名字。在乡村里,有知识的人就是了不起的人,更何况还是一位女校长呢。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写至此处,她的声音再次在我的耳畔回响。她就像微微的星光,成为我求学路上温暖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