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地处江淮丘陵,水利条件不好的地块最适宜栽种山芋。那年,父亲从农科站买来新品种——甜山芋。父亲在后院挖了个长方形地窖,小心翼翼地将其种下,浇足水,再在地窖上蒙一层薄膜。每天放学回家,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山芋的长势,约一个星期后,山芋发芽了,出苗了!
麦子收割以后,父亲赶牛拉犁,撬翻黄土块,用锄头敲碎,垒起墒垄,等梅雨连绵之时,把剪好的山芋苗插下去。剪山芋苗的场面,颇为热闹:剪下来的山芋叶子可以拿去做菜吃,凉拌或爆炒味道都不错;还可以把叶柄做成项链、耳坠子、手链,戴在身上。
那些带芽苞的山芋苗,被母亲拿去栽插,不要几天芽苞就发育成一根嫩藤。山芋耐旱耐瘠,经常拿锄头来除草,不用施肥,不用浇水,都可以蓬蓬勃勃地生长。
挖山芋的时候就像个节日,孩子们乐得一蹦尺高,我们砍藤拉秧子,满头大汗,没有一个人怕脏怕累。父亲撵着架轭套的牛,从山芋垄这边削去半犁土,就见芋头在土里半遮半掩的,尽显娇憨之态。
我们的心怦怦直跳:“有山芋吃了!有山芋吃了!”父亲再从山芋垄子那边削去半犁土,接着从山芋垄子中间挖一犁,山芋个个肥硕、光润,从泥土里窜出来。
我忍不住拿起一个啃上一口,口感脆脆的,味道甜甜的,真不错,不愧为新品种,比以往的紫红色山芋要甜一些,也嫩一些。
收进家里的山芋,一般都放到屋子里的窖坑,铺盖一层瘪稻子以保温,储藏起来,随吃随拿。蒸着吃,甜甜的。水煮吃,软软的。烤着吃,比得上山珍海味了。
还有嚼山芋干,也特别有趣。进入冬季,母亲喜欢看风向,断定最近几天天气晴好,就忙着晒山芋干了。那时切晒的山芋干,不像现在超市里卖的薯片那样鲜美可口。山芋晒干后,翘卷着,硬得像铜板,使劲咬才啃得动,慢慢咀嚼趣味无穷,我们大快朵颐,开心极了。
很快,周边人家就知道我家的新品种山芋甜,想换些种芋。有人出主意说:“婶子,要换,就让他拿三斤老品种山芋,换你家一斤甜山芋吧。”母亲说:“乡里乡亲的,怎么好意思赚人家的?就一斤换一斤哦。”母亲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第二年,周边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吃上了甜山芋。
母亲还学会用甜山芋熬制山芋糖。把山芋去皮煮熟、捏碎,用滤网去掉渣子,把山芋浆放进铁锅里,加上大麦芽,用文火熬制,等水分蒸发了,那结晶体就是山芋糖了。
离开故乡几十年了,我无法忘记故乡的山芋,它不光是乡下孩子的美食,还是我心底浓浓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