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万家灯火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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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长发

●邹娟娟

母亲偏爱长发,如同她眷恋故土。

从前,母亲留着一头秀丽长发。那时,母亲披着如缎似锦的长发,走动起来头发随风摆动。多数时间,母亲喜欢将头发束起来,用一根绸布扎个漂亮的结。

春日最浓时,百花盛开,空气中氤氲着各种香气。母亲在油菜花地的深处,她腰绑布兜,手拿锹,挖个小坑,丢一小把花生种,盖上土。母亲累了就直起身,朝远处看看。那些长发立刻垂下,和斑斓的春天融为一体,抹上岁月静好的色调。

母亲不喜炎夏,因为长发几乎无处安放,只能盘着,无法肆意挥洒。母亲常在乘凉时用一柄长木梳梳头。母亲先是站着捋一捋刚洗过的头发,从上往下、由轻到重地捋着,到了发尾,就紧攥几下。待半干未干时,木梳就派上了用场。母亲就这样坐在月光下的小院里,轻轻地、慢慢地梳着一头秀发。当虫鸣奏响时,那头长发早已攀到了夜的梦里。

秋天,田地丰茂。母亲哼着小曲,扛着锄头走在田间小路上。长发在一路微尘中荡漾,仿佛染了花生的清香、玉米的饱满和稻谷的沉甸甸。每一根发丝都在飞扬,在灿然的阳光下飘洒飞扬。

寒冬来临,村庄休憩,母亲终于可以放慢脚步,将长发彻底解放出来。大多数时候,母亲用围巾连头连脸地裹着,任长发在毛线针脚里钻来钻去。过节或做客时,母亲喜欢搽香喷喷的发油,从头顶抹到发梢。

过了三十岁,母亲咬牙将头发剪短了一截,变成了齐腰的长度。编起、盘绕,怎么利索怎么来。挑水时,长辫子在水中映出清澈的倒影;洗衣时,盘成圆形髻,一根簪子插着;栽秧、刈麦、打稻谷时,直接戴上帽子。

岁月渐长,四十岁起,她的头顶生出白发,常常失眠,总是落发。即使这样,她仍在早起或夜深人静时,轻柔地挽着不多的长发,用木梳仔细梳理。我知道母亲舍不得剪,就买了各种发饰给她戴,母亲高兴极了。

如今,母亲依旧留着长发,刚过肩。每次回老家时,总远远地瞧见母亲顶着那抹斑白立在路口等我。离开时,当我回过头,瞥见的仍是那耀眼的白。

青丝暮成雪,白首忆青丝。母亲的长发,曾经如花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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