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天生心细手巧,无论穿针引线、耕地莳秧,都做得像模像样,精致耐看。拿母亲包的“小脚粽”来说,就让人赏心悦目。粽“脚”尖尖,“脚”跟方正,盛在手掌心,如一件精巧的艺术品。煮透的青黄粽叶,如块翡翠,慢慢剥开粽叶,黏着粽叶的糯米团,散发着甜香、草香混合的气味,咬一口莹白饭团,糯软香甜。我儿子上小学时,母亲经常裹这种白米粽给他当早饭,儿子一顿至少能吃三个。我看得目瞪口呆,母亲则一边拍着孙子的肩,一边说:“慢点吃,锅里有的是。”
母亲说,裹粽子是件需要耐心的活,每道程序都要十分小心,否则包出来的粽子很难看。她通常用芦苇叶当粽叶。芦苇叶买回后,一片片铺平浸在水里半天,然后就着流水慢慢冲洗,这样即使粽叶上有小虫子也会被洗得干干净净。处理后的粽叶十余片一摞,拦腰挽成倒“U”形,用绳串挂在阴凉处晾干。裹粽子当天,烧开一大锅水,将干粽叶浸入沸水中煮熟,粽叶便呈黄绿色,正面色泽鲜亮、手感光滑,背面色泽暗淡、略带毛糙。粽叶捞出后叠铺在冷水盆中备用。
粽子的主材是糯米,最好现淘现裹。米粒湿润有黏性,容易抱团进退。手脚慢,糯米粒表面水分风干,容易溜进粽叶缝间、掉在桌上。母亲选择粽叶正面盛糯米。粽叶铺开面积的大小,决定粽子大小。一张粽叶,如同一片放大版竹叶。母亲将三片粽叶上部尽量分开又相互叠靠,如同三个芭蕾舞蹈演员手手相牵。粽叶长尾也叠成一片,整个粽叶组合呈一条鱼的形状。
只见母亲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勒过三片叶身,挤出叶片间多余水分,定格成一个平面。她左手四指并拢,虎口夹住粽叶中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住粽叶根部顺时针旋转两圈,卷成一个头部尖尖的圆锥体,就是“脚尖”。然后,在圆锥外侧底部添插一片粽叶。连同先前三片粽叶的下半截并拢,由内向外挽成一个弧状,绕过圆锥底部。
粽叶围起的上部,留出个比一元硬币稍大的空间,可以往里面填塞食材。母亲先往“脚尖”里填半枚红枣,添填几勺糯米后,塞入另半枚红枣。再用一根筷子顺着“脚尖”“脚跟”方向戳戳,米粒间又腾出空隙,能填进更多的米粒。最后,大拇指肚用力下按“脚跟”,填入最后一勺糯米。填满米后,再用第五片粽叶盖住“脚跟”,用棉线在“脚跟”处绕两圈,收紧,打结,剪线,一只“小脚粽”便裹好了。
母亲一气呵成的“粽艺”看得我眼花缭乱,令我啧啧赞叹。于是,每年端午节前,我都央求母亲教我。母亲却不情愿。她说:“这些活不用专门教,像我一样,迟早都会的。要想吃,直接去超市买现成的就可以了。”我说:“自己包的香,你可以包给孙辈吃,我也想包给我的孙辈吃呢。”
母亲被我缠得没办法,去年端午节前,她终于答应教我。前面的准备阶段,我勉勉强强过关,但在包粽叶这个环节我屡战屡败,我捏住了手中的粽叶,糯米一放进去却散了架,于是再来捏紧粽叶,米又撒了出来。手忙脚乱间折裂了一堆粽叶,撒了一桌糯米,才勉强包成一个“小脚粽”的模样。
在母亲的指导下,我终于完成了裹粽“处女作”。捧在手里,左看右看,比比母亲裹的,确实不如她的秀气。我有点气馁。“粽子煮熟模样会变的。只要煮了不散架,就算成功!”母亲鼓励我。
真的呢,煮熟的粽子个个穿着紧身绿袍,勾勒着丰腴身材。我趁热剥了一个,递到母亲嘴边。她咬一口,笑成了一朵花。我搂着母亲日渐瘦削的肩膀,“威胁”她:“我再学几遍就会了,到时老妈就只能下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