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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版:人在旅途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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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凉面

■李风玲

绿树浓荫夏日长。我想起凉面,想起老家,想起小时候。

树影斑驳,知了没命地叫着。顶着炎炎烈日,我和姐姐各背了一捆牛吃的青草回家。一进门,便见奶奶踮着脚在灶下忙活。见我们回来,她忙不迭地吩咐:“快,快去压水。”

我走到井台边,抱住压杆,姐姐舀一瓢引水。我屏住一口气,“哼哧哼哧”,动作既快又稳。很快便汩汩滔滔,水好凉,这是标准的井拔凉水。

母亲正在擀面。她是好厨娘,她的手擀面更是一绝。面板宽宽的,擀面杖长长的,都被岁月打磨得溜光。母亲不语,神情专注地铺着擀,卷着擀,面团由厚变薄,由小变大。母亲擀面杖一抻,面饼在面板上摊开,然后用面轴挑着,一正一反地摞叠,薄圆的面饼很快变成长条的梯田。

该切了,母亲的刀功极好。只听得“哒哒哒”的声音,刀与案板的亲密接触,面条筋道又绵软。

面团,面饼,面条,循序渐进。母亲用手一抓,又拦腰一兜,将面条“U”字形晾在旁边。奶奶的大锅已经烧开,热气腾腾。面条下锅了,得等它翻几个滚儿。

父亲在另外的一口小锅上做卤子,西红柿鸡蛋卤,这是卤子里的经典款,就吃面而言,它才是最正宗的搭配。

姐姐开始剥蒜,我在院子里摘香椿。这时候的香椿,已经茂盛无比,我精挑细选,采摘最柔嫩的枝叶。洗净、切末,它将为手擀面的色香味锦上添花。

弟弟却是清闲的。他不用压水,也不用剥蒜,唯一要做的就是东屋西屋地捣乱。一会揉搓母亲手中的面团,一会抢夺我手中的压杆,一会又蜷进奶奶的怀里拿起烧火棍,一会又蹦到爷爷的腿上,揪他的山羊胡。

但无论怎样,大人们都是不恼的。尤其是爷爷,即便山羊胡被揪得再疼,他也总是笑着,一副心满意足。我和姐姐大声疾呼,愤愤于待遇的“不公平”,但无论我们怎样地奋力声讨,大人们都是置若罔闻。然后,只听奶奶一声“吃凉面了”,所有的恼怒也就烟消云散,我们齐刷刷聚拢到饭桌前。

面条在盆里,浸在刚刚压上来的井拔凉水里。面条放在凉水里一“拔”,那味道,不是油盐酱醋可以调理得出来。面条盛上了。第一碗,当然是端给爷爷。

卤子浇上了,我来不及拌匀,就开始狼吞虎咽。母亲已是大汗淋漓。她为今天的凉面立了首功,但最后一个端起饭碗的,总是她。她须先喂饱弟弟。

面盆清澈见底。爷爷扇起蒲扇纳凉,奶奶又踮起脚收拾碗筷。母亲抱着弟弟,摇晃着哄他入睡。我和姐姐,偷偷地走出家门。我们要在这大人无暇顾及的午后,挥霍一下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

知了在叫,树影斑驳。我们在巷子口,买一支老冰棍,你一口我一口地舔着,一晃,就走到了30年后的这个早晨。

母亲老了。如今她居住在弟弟的城市。面条已经很少再擀。倒是经常打电话过来,让我好好吃饭,说些看似不着边际的话语。

姐姐嫁人了。刚刚上学的外甥经常发来视频,跟我提一些颇有难度的问题,他以为我这个从教十几年的语文老师无所不知。

弟弟不再调皮,他已经到了当年父亲的年纪。小公主一样的女儿,和他当年一样调皮。

还有爷爷、奶奶和父亲。昨晚,他们又出现在我的梦里。奶奶踮着脚,爷爷捋着山羊胡。父亲在一旁坐着,沉默不语。

老房子黑洞洞的。他们将大门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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