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童年记忆里,乡村的腊八节总是无比香暖,一锅咕咕嘟嘟吹着轻快哨音的热粥,熬出了春天的繁花似锦,熬出了新年的喜庆与祥和,也熬出了小孩子的幸福和快乐。
在这个盈满欢欣的日子里,就连那些躲在阳光背面的积雪好像也变得温柔起来,一些淡青的柳枝在晶莹的雪光里轻轻飘摇。小孩子的心思里,不必有忘忧草,只要一碗甜香的腊八粥,就可以一直幸福温暖到新年了。
腊八节的前一晚,母亲就把红豆、绿豆、白豆、黄豆等仔细挑选好,用温热的水浸泡起来。光是看着这些七彩纷呈的豆子,富有想象力的我就已经闻到粥的绵香了,一晚上的睡梦里都飘着心里渴望的浓浓香味。
一大清早睁开眼睛,我就看见母亲已经围着锅台转了。红枣是自家树上结的,花生是我们去农场田地里拾来的,小米是刚碾好的新米,母亲把这些东西分别淘洗干净,下锅前还不忘给笼里的鸡鸭和门口蹦跳的麻雀撒上一小把,母亲说:“它们也要过节的嘛!”
如果腊八节正好赶上周末,我无论如何是要早起的,兴奋得不行,端了簸箕跑到麦秸垛下使劲地往外抽麦秸。麦秸垛压得很结实,我好半天才抽满了簸箕,那些灰色的麻雀们也不怕我,蹦跳着在我的身边不远处寻找着瘪瘦的麦粒。尽管双手冻得冰凉,我还仰起脸对着槐树上那对叽叽喳喳的花喜鹊哈哈直乐。
母亲常说粥的好滋味是要用时间慢慢熬出来的,她坐在灶台边,不急不躁地往火灶里填着细碎的麦秸的时候,经常会在脚边放一串大蒜仔细地剥。等到锅台上的小盆里装满白生生鲜亮亮的蒜瓣,母亲就收拾好灶里灶外,让粥在锅里慢慢焖着,忙里偷闲地去清洗蒜瓣了。
母亲洗蒜瓣的时候,我就很勤快地帮她舀水,水舀子搅得水缸里的碎冰块嘎啦啦响,空气里弥漫的粥香牵着我的视线直往锅台边瞄,我急着呢。待到母亲掀开锅盖,热气满屋里缭绕的时候,我家的馋猫也睡醒了,围着母亲的双腿转圈子。母亲一碗碗把粥盛好,我看见碗上冒起来的一缕缕热气,就会想起“腾云驾雾”这个轻盈灵动的词语,如果不是被现实的粥香吸引着,我这无拘无束的思绪可能就要飞到天空追逐云朵去了。
腊八节也有遇上白雪飘舞的时候,我经常会端着滚烫的粥碗坐在门口吃一口粥看一眼雪,热粥很香,红枣很甜,豆子很软,雪花很美,我的心里很幸福。门外碎絮般的雪花一层层落在院子里的草垛上,草垛就白了头。落在菜畦里,大白菜们也白了头。慈爱的母亲舀一勺白糖放在我的粥碗里,我的香粥也白了头。
童年的粥香还没有散去,一转眼几十年光阴就远去了。快到腊八节了,今年的雪还没有真正飘起来,我已经把腊八粥需要的所有食材买齐,准备去和老母亲一起熬一锅暖暖的香粥。我希望那天会有纷纷扬扬的雪花裹住我的城市和我的乡村,我也希望这自然的润洁和纯净能够温暖那一缕扯不断揉不碎的绵长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