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 翔
盛夏的周末,我和阿嬷安静地坐在老宅屋后的空中小巷里,一起纳凉,看云卷云舒,也聊聊旧事。阿嬷喜欢讲,而我也想听。
阿嬷住在老宅二楼,尽管已是耄耋之年,但她仍坚持自己做饭。她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小厨房,在二楼走廊的西侧。她说:“这样自由些,吃饭的时间,想吃什么,都可以自己决定。”
我见到她时,她穿着一身夏日无袖的红色丝绸衣裳,刚做完早餐,盛了一碗要吃。我大声叫她,她转头一看到我,立马瞪大眼睛,边用手指,边生气地说:“怎么今天才见到你,多久没来了!”
我笑了笑,迅速伸出左脚,辩解说:“脚肿了,走路不方便。”阿嬷上前来,低头看了一下,念叨着:“是啊,又肿又红。”她虽然听力不比以前好,但是眼力依然很好,她现在还经常帮别人穿针线。
“听说喝五根草能好。”我随口说了一句。“那不简单。”阿嬷放下手中的碗,向阳台缓缓走去,在护杆上的花盆里摘了一大把,用袋子装好给我。“新鲜采的药效会更好,记得加点盐,切三片姜一起煮。”她嘱咐着。
“之前长太多了,我摘了一堆晾干,不过不知道放哪儿了,人老了,有时候记不住。”她自责道。“没事,这些够了。”我赶紧说。“对了,楼顶我自己泡了一缸药酒,不错。之前有个邻居也是脚痛,倒了一小杯回去擦,立马就好了。”她说。“不用不用,我在家有擦药酒。”我赶紧说,生怕她坚持要上屋顶去找。
“坐会儿再走,难得来!”她“命令”着,端起碗,往后门走去。我跟在她后面,像极了小时候的样子。老宅和大伯家后来新建的房子仅间隔一条小巷子,为了方便,便在两栋房子的后门搭了一个通道,上面铺砌石板材。因新房的地势较高,通道上还砌了三两级台阶。我就坐在台阶上,阿嬷坐在我对面的凳子上,吃着自己煮的早餐。
她用肉汤煮了一碗豇豆吃,她说她喜欢,问我要不要也来一碗。我笑着直摇头。其实这是阿嬷早餐的第二餐,第一餐是奶粉加麦片,她一般是洗漱后先泡上一杯。我羡慕她牙齿好,她堆起了皱纹,自豪地说,那是因为她早晚都刷牙,有时中午也会刷。我曾把这件事告诉女儿,她先是惊讶,阿太九十多岁了牙齿还这么好,后来也学着坚持早晚刷牙。
吃完,阿嬷把碗筷放回厨房又回到后门。她说,今天是初一,她早上已经出过一趟门了,去村里的观音庙给大伙祈福。我们在巷子里待了一上午,偶尔知了会来打扰,一阵胡乱鸣叫。
巷子的天空是浅蓝的,是透明的,她用臂膀怀抱着老宅;巷子的风是温和的,是清爽的,轻轻地吹拂阿嬷的每一根银发;巷子的云是洁白的,是柔软的,她从老宅的屋顶慢慢跨越到新宅的屋顶。
我跟阿嬷说天空很好看,她抬起头,望了望,眯起眼睛,继续着她的故事,从闽南四色牌到寺庙翻建,再到村里的琐事。
中午的阳光绕过老宅的屋角跑到巷子里来,我发现阿嬷脸上的皱纹犹如这屋顶的云,时而卷,时而舒,是那样的安详。